听到方景凌的问话,查克斯愣住了。
他并没有指使村民威逼皇子,可是先前他用假金子骗了村民,不少村民对他心怀怨恨。
如果前去对质,万一有村民犯浑,恶意指认他怎么办?
“这……”
“怎么,你不敢?”方景凌的面色愈发不善,扫了陈县令一眼。
陈县令背后一冷。
威逼皇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被扣个谋反的帽子,九族都得搭进去。查克斯是特马西公国人,九族大部分在特马西,可自己的九族,可全都在栖山府啊。
万一被牵连……
不行,得尽快切割。
“查克斯,你不是说这件事你不知情吗?为何不敢对质?”
查克斯惊讶地看向陈县令。
你他么,老子给你上了那么多贡,昨天还为了让你可以交差,忍痛花了三十万两,这会你不帮我说话就算了,还反过来捅我一刀?
“小民自然是问心无愧的……”
没等查克斯将后面的但是说出,方景凌已抢先打断道:“那好,你和陈县令先去找张府台,本皇子随后就到。
到时,本皇子看着你们对质。”
听完方景凌的话,陈县令心下暗喜。
二殿下不一起跟来,正好给了自己等人时间周旋。
“是,卑职这就和查克斯去找张府台。”
“去吧。”
看着陈县令和查克斯走远,岑嫣有些不放心的问方景凌,“他们真的会如你所想,将卖工抵债的契约还给那些村民吗?”
“大概率会。
正所谓做贼心虚,查克斯用计算计村民,让村民不得不卖工抵债,给他打白工。
查克斯只要不傻,肯定知道村民会痛恨自己。
查克斯刚刚那么犹豫,必然是害怕村民诬告他。
现在我给了他们时间,他们一定会先去找村民统一口径。
在此期间,必然少不了威逼利诱。
查克斯刚刚才花了三十万两,自然不愿再多损失钱财。
因此我判断,他很有可能会拿村民卖工抵债的契约与村民谈判。
一来,撕毁契约并不需要他们额外出钱。
二来,村民们都在陈县令辖下,只要陈县令还在位置上,自然有办法让契约重新生效,又或者从其他地方再剥削村民。
所以,他们不会舍不得几张契约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不将契约销毁或还给村民,也还有补救方法。”
岑嫣点头,“有道理。”顿了顿,岑嫣又道:“这陈县令才是此地的大祸害,不可不除。”
“放心吧,散播谣言的人昨晚就开始做事了。”
知府衙门。
张知府问师爷,“怎么样了?”
“府台大人,陈县令和那个商人,已经跟村民们达成一致了。
药材商烧毁卖工抵债契约,村民们承诺如实回报二殿下。”
张知府轻轻点头,又问了师爷一句,“二殿下的目的是想让村民重获自由。巡抚衙门的师爷是这么说的,没错吧?”
昨夜,张知府派师爷去找了巡抚李拓,报备了这两日发生的事,同时寻求指点,师爷带回了巡抚衙门师爷的猜测。
张知府知道,巡抚衙门师爷的猜测,其实就是巡抚李拓的猜测,只是出于谨慎考虑,这才让师爷来说。
“没错,小的听的真真的。
府台大人你想啊,过些天就是太后大寿了,照例是要大赦天下的,这一点,二殿下不可能不知道。
二殿下在这个节骨眼抓了那些村民,村民们成了罪犯,便符合了大赦天下的条件。
二殿下扬言要重惩幕后主使,却又不让府台大人审案,反而直接找到陈县令,让陈县令找来药材商,还提出要让药材商和村民对质……
府台大人你想想,原本村民是属于弱势方,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制约药材商。
可二殿下闹出来这么一出,就相当于给村民们递了刀。
只要村民狠下心,诬告药材商,那药材商就得倒大霉。
在这种情况下,药材商最好的选择就是向村民妥协。”
张知府再次点头,“那一会本府要不要将药材商烧毁契约的事告知二殿下?”
师爷摇头,“二殿下自有方法了解真相,在此事上,府台大人最好就是装傻。”
张知府想了想,重重点头。
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安全。
半个时辰后,方景凌和岑嫣,领着两名侍女来到知府衙门,随后让药材商和村民们进行对质。
期间,村民们证明药材商是无辜的,并供出,唆使他们来喊冤的人,是一名猴腮短胡的精瘦男子。
之后,方景凌与张知府、陈县令和药材商回到衙门客堂,留下岑嫣和两名侍女。
一刻钟后,岑嫣领着侍女来到客堂,朝方景凌点了点头。
这两名侍女是其中两名村民的女儿,刚刚岑嫣留在牢里,假意宽抚村民,实则是让侍女们询问各自的亲人,卖工抵债契约是否已毁,得到了确定的答案。
见岑嫣点头,方景凌朝查克斯道:“本皇子一时多疑,差点误会了你。”
查克斯忙道:“那些村民毕竟曾为草民做工,二殿下有所怀疑也是人之常情。
二殿下明察秋毫,还草民清白,草民感激不尽。”
又客套两句,方景凌转入正题,“听说你的药材铺经营的不错,本皇子想去看看,不知是否方便?”
查克斯愣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二皇子会突然有这样的要求。
略一犹豫,查克斯道:“草民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方景凌转向张知府,“府台大人如有空闲,与我们一起去洪山县如何?”
“下官有空,愿意通往。”
“既如此,那便走吧。”
一行人到达洪山县,随意参观了下查克斯的药材铺,方景凌便开口告辞。
查克斯、陈县令、张知府都暗暗纳闷。
二殿下提议来看药材铺,结果看了没一会便要告辞。
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方景凌看出了三人的疑惑,嘴角勾起。
一会你们就知道了。
走出药材铺,,一名披头散发的长脸汉子迎面而来,随后跪地高呼,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求二殿下大发慈悲,求二殿下大发慈悲……”
张知府和陈县令都是一惊,陈县令正要喊人护驾,岑嫣已走到长脸汉子身旁,“这位乡亲,你有什么事么?”
长脸汉子边磕头边诉说,“小民是洪山县村民,三年前,小女因事外出,之后便不知所踪……”
听着长脸汉子的话,陈县令心下一个咯噔。
这是来告状的?
三年前……
失踪女子……
难道是被县里哪个大户抢去填房了?
自己收没收钱?
收了多少?
一边回想,陈县令一边思索该如何应对,却听长脸汉子说道:“小女失踪日久,想来是已遭不测……
小女外出前,曾在洪山山脚埋下一坛铜钱。
小民最近遇到些事,急需用钱,到洪山山脚寻找数次,均未能找到。
今晨,小民听闻二殿下能驱鬼招魂……”
随着长脸汉子的话语声响起,四周议论纷纷。
昨晚和今晨,洪山县民间都在风传,二殿下昨夜在隔壁县施展法术,驱鬼敲门,招魂对话。
在场围观的百姓,不少都听说了,如今再听到长脸汉子提起,不由开始议论。
“这事我也听说了,听说招来了一田野的老人鬼呢……”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
四周议论纷纷,长脸汉子的话还在继续,“望二殿下大发慈悲,招来小女鬼魂一问,帮助小民找回那坛铜钱。”
岑嫣做出一脸同情模样,看向方景凌,“这人这么可怜,我们就帮一帮他吧。”
方景凌点头,“好吧。”
张知府和陈县令都有些懵了,他们本以为二殿下会呵斥长脸汉子,万没想到二殿下竟会吐出“好吧”二字。
难道,二殿下真会招鬼不成?
这也太荒唐了……
方景凌走到长脸汉子身旁,“你说你家那坛铜钱,是埋在山脚下的,对吧?”
“对。”
“那此事得问土地,你们这的土地庙在哪?”方景凌问。
“洪山山脚就有一间土地庙,只是有些破旧而且久无香火……”长脸汉子道。
“无妨,我们就去问洪山山脚的土地吧……”
听说二殿下要问土地,洪山县的百姓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洪山县赋闲的百姓便都汇集到了方景凌一行身后,跟着方景凌走向洪山山脚土地庙。
说是土地庙,但其实只是个小小的屋型建筑,且已破败不堪。
来到土地庙前,方景凌有模有样地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
“啊啊啊啊哦……
啊啊啊啊,哦诶……
啊嘶嘚,啊嘶嘚,啊嘶嘚咯嘚咯嘚啊嘶嘚啊嘶嘚咯……”
四周围观的百姓没人能听懂方景凌在说什么,又看方景凌面色严肃,再加上风传的传闻,瞬间对问土地一事信了几分。
片刻后,方景凌不再出声,将耳朵侧向土地庙,仿佛在倾听什么。
又过了一会,方景凌朝土地庙一礼,“请土地爷将赵胜男传来一问。”
随着方景凌行完礼,一道怪异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听着像是女人的呜咽声。
四周众人纷纷抬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方景凌的声音响起,“赵胜男,你将装满铜钱的坛子埋在何处?”
听到方景凌的声音,四周众人纷纷将目光重新投向方景凌,却见方景凌直直看着土地庙上空,仿佛那里有什么他们看不到的存在。
怪异的呜咽声再次响起,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
方景凌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话音落下,方景凌领着长脸汉子走到一处空地,随后指了指地面,“就在这下面。”
长脸汉子依言下铲,四周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围了上来,张知府和陈县令也伸长了脖子。
不多时,一阵轻响传来,长脸汉子欣喜出声,“挖到了,挖到了。”
边喊,长脸汉子边蹲下用手去挖。
不多时,一个小酒坛被长脸汉子挖了出来。
长脸汉子打开坛封,轻轻一倒,一堆从坛子里泄出。
长脸汉子一脸欣喜,朝方景凌拜了又拜,“多谢二殿下,多谢二殿下。”
方景凌轻轻点头。
突然,空中再次响起怪异呜咽声。
不同的是,这次的怪异呜咽声,由一道,变成了数道。
仿佛有多名女子,在空中哭诉。
方景凌眉头大皱,看向半空。
百步外的树上,看着一本正经装神弄鬼的方景凌,华素不觉弯起唇角。
这个小骗子。
见百姓的目光再次被方景凌吸引,华素运转魂力,再次朝远处的洪山山壁投出数枚响箭。
这些响箭是方景凌为了应付翼国,命王离和方泰督造的,与季凌军惯用响箭不同,这些响箭,气流从响箭哨孔流过时,会发出类似女人呜咽的声音。
此前,曾被雪岭飞军用于骚扰翼国。
呜咽声接连响起,看热闹的百姓面面相觑。
好在此时是白天,阳光正盛,加上方景凌虽然神情严肃,但却镇定自若,百姓并不觉得如何害怕。
方景凌的目光在空中扫来扫去,不停朝空中施礼,仿佛空中有许多看不见的人一般。
“诸位有冤,我已知晓,只是你们不说清楚具体冤情,本皇子纵然想为你们申冤,也无能为力……
土地爷请慢动手……
唉!”
方景凌突然长叹一声,见状,岑嫣配合的问方景凌,“怎么了?”
方景凌道:“就在刚才,土地放出赵胜男的鬼魂,不小心,让其他鬼魂也跑了出来。
他们飘在空中,不停朝我喊冤。”
岑嫣做出惊讶神情,“喊冤?他们都是什么人?有什么冤情?”
方景凌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有男有女,女的一直哭,男的不停弯腰磕头,都在喊冤……”
说到这,方景凌目光如剑,看向陈县令,“他们说,他们都曾是洪、山、县百、姓。”
陈县令一个激灵,额头和背后同时冒出冷汗。
他在洪山县任县令多年,勾结富户,欺压百姓,收赃受贿,被他冤死的百姓不在少数。
“殿、殿下……”
方景凌神情一变,露出遗憾神情,“只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说出冤情,便被土地爷带回去了。”
话音落下,四周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
陈县令擦了擦额头汗水,心下暗暗庆幸,“殿下……”
刚说出两个字,已被方景凌开口打断,“张府台。”
“下官在。”
“传本皇子命令,在洪山县驾设鸣冤鼓,洪山县百姓凡有冤屈者,皆可击鼓鸣冤。
陈县令。”
陈县令脸色惨白,身体发抖“卑职在。”
“你马上返回县衙,不许外出。”
“卑、卑职遵命。”
“岑嫣,走,我们去按察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