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嘛?
台上的人考取功名都已经不惑之年,那家中的小子都已经娶了妻生了娃,年纪可不小了。
“胡说。”
谢陈眼前有些重影儿,他从来了这边,便没停过的在这喝酒,此刻已经有些醉了。
但也依旧明白他说的‘两个福团子’其实是别人家的孩子,想起这心里就难受。
“哪里胡说了?”
葛鹊撇撇嘴,有些嫌弃旁边的醉鬼,难为他昨天被揍一顿,今天还不离不弃的陪在他旁边照看。
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有人陪着还这样脾气又臭又硬。
“对了,今儿除夕,那两个小团子没来给你拜个年?”
虽然嘴上说嫌弃,但实际上也就是坐的稍微远了点,葛鹊到底没直接丢下谢陈走开,反而和他说着话。
也不知为何,明明认识才一年,甚至因为谢陈的性格,他们二人的相处一直有些单调,却没想到,这大过年的,他居然会在这里陪着谢陈喝酒唠嗑。
葛鹊也不明白这种心情,许是希望谢陈能更有情绪些,更像个人吧!
不过也就那两个小娃娃在的时候,能看到不一样的谢陈。
所以葛鹊才会时不时的期待那两个小娃娃的出现。
“没有。”
谢陈摇摇头,又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又空了一个,往旁边一放,又摸过一个满的过来,提到小朋友,他准备往嘴里灌酒的动作顿住,过年都是要发红包的,他好像也没准备什么。
不过也没什么,小朋友也许也不需要他准备什么。
这样一想,又是一口辛辣的酒顺着喉管下肚,火热的冲动也暖不起来他寒寂的心。
看他喝酒也没个节制,葛鹊看的很难受,这人完全就是不在意身体的模样,而这模样偏偏是他最讨厌的。
一把抢过他嘴边的酒壶,不等谢陈看过来,便继续问他,“听说你也娶了妻,怎么没见你回去看看呢?”
回去?
回哪去?
他没有家了。
“她……”实在说不出她已经没了的话,谢陈吞了吞唾沫,将目光放到了远处的高台上。
那边明明亮亮,刺的人眼睛疼。
葛鹊听姜佰说过,谢陈天天念叨家里的妻子,那身穿破了的寝衣怎么也不肯丢,专门找了个箱子存着。
但这会儿的态度又像是出了些什么意外。
“算了,没什么。”
知道葛鹊还在等什么,谢陈却不大想说了,戏也看不下去了,晕晕乎乎的扶着石块站起,“我先回去休息,你……收拾一下。”
他倒也知道自己弄了一地麻烦,好在葛鹊看他还算清醒,点头目送他走远,任劳任怨的给他收拾残局。
谢陈沿着热闹的边缘走着,步伐不快,偶尔脚步还踉跄一下,好在没有人发现,不然主将的丑态可要成为第一手小道消息了。
走到演武场的大门时,谢陈目光突然凝住,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他有些熟悉看着又很陌生的人。
他一下子一动不敢动,眼睛不敢眨呼吸都刻意放轻,似乎怕出声了眼前就如梦似幻的消失一样。
面前穿着一身靛蓝色袄裙的女子,像极了他久远记忆里的曲悠槿,但又有些不同,她似乎胖了些,有肉了更好看了,也白了许多,容貌都像是舒展开了一般,但眉眼间依旧能看出他记忆里的轮廓。
旁边有个人,还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曲悠槿当然忽视不了了。
不过看过去,那人面容隐在暗处,不清楚长相,但能闻到若有似无的酒味儿,想来应该是哪个喝多了出来方便的人吧。
曲悠槿不愿多事,便只看了一眼,就转身走了。
之前看戏看的认真,两个崽崽突然说内急,然后叫白给驮着就走了,但这边人这么多,曲悠槿放心不下,等了一会儿不见回来,就出来寻人了。
结果刚出演武场的大门,就遇见了这样一个目光对于曲悠槿来说有些放肆的人。
等曲悠槿走远了,谢陈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胸腔都因为憋气有些闷痛,但他这会儿彻底眼眶红了,眼底有湿意。
原来醉了,就能看到你了吗?
扶着头,一路愁云惨淡的人,总算是回到了他的帐篷,不过就算是喝多了,他也很快察觉到里面多出来的气息。
但下一秒,又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悦心情,推开帘子,此刻乖乖坐在狼尾巴上的两个福团子,不就是葛鹊一直心心念念的小家伙们?
“橙橙……”
两个小家伙终于等到了人,扶着白给站起来,小脚脚就往谢陈这边跑,等到了他面前,伸着小胳膊要他抱。
谢陈不知为何,之前一直忍着的泪点在见到这两个小家伙向自己奔来时,奇异的差点没绷住。
赶紧低了低头,收敛住自己的情绪,然后才强打起笑颜,一边一个的抱起两个小娃娃。
“人这么多,怎么还乱跑?”
又说不出什么温馨的话,出口第一句居然有些责备。
“想……橙橙……”
小家伙们被抱住后一点儿不害怕,圈着他的脖子,小脑袋枕在谢陈的肩膀上。
小家伙都这样说,谢陈自然不能再不解风情说些不好听的话了,默默的抱着两个孩子,居然有些享受此刻片面的温存。
好在两个小家伙知道自己是偷跑出来的,还有正事没做。
抱差不多了,就将曲悠槿给他们的小红包递给谢陈,“橙橙……包包……”
白天拿到红包的时候,小家伙忍着只偷吃了两块,就是想有机会给谢陈。
小朋友没什么太多的想法,只是觉得自己很喜欢谢陈,便尽力将自己最喜欢的分享于他。
大手里放下两个小红包,谢陈看着,突然想起自己还真的没给小朋友准备礼物,思前想后,将一把他收藏的弯刀连刀带刀鞘递给了怀里的小朋友。
这刀是他此前深入敌营探查时,在敌方主将住处摸到的,当时是打算做个纪念,这会儿拿来回礼,这刀没有见过血,刀柄上虎口握住的部位,镶嵌了红蓝各色的宝石,刀柄下围也镶了一圈细碎的小宝石,刀鞘上更是镶嵌了不同颜色的大颗宝石,闪闪发亮,好看极了。
谢陈一点儿没有送小朋友利器当玩具的错误想法,甚至看着小朋友,抓着刀鞘很喜欢的模样,心里还悄悄松了口气,自觉送的很到位。
见到了橙橙,又意外的收到了回礼,小家伙终于想起了曲悠槿,又在谢陈脸上亲了下后,老老实实的叫谢陈放他们到给给背上,和谢陈挥手说晚安。
“橙橙……安安……”
“嗯,安。”
今晚见到这两个孩子,确实将谢满腹郁气消解了个干净,加上之前醉酒时恍惚见到了曲悠槿,谢陈难得的居然觉得这个年过的还不错。
而返回的小家伙,则在帐篷外好一阵忐忑,但显然里面的曲悠槿早发现了两个小家伙的动向,也不动作,等着看两个小家伙如何给她解释。
居然敢撒谎……
这可不是个小问题。
徘徊解决不了问题,小家伙终于鼓起勇气,抓着白给的毛毛,小心翼翼的进了帐篷。
“娘亲……”
小家伙见曲悠槿面色如常,稍稍放心,走进曲悠槿就张着双手要抱抱,曲悠槿没上来就责问,依言抱了两个崽崽。
她不出声,倒是叫小家伙止不住的有些愧疚了,娘亲对他们这样好,他们却欺骗了娘亲,去见橙橙。
小家伙被抱到怀里,乖乖的将谢陈送的弯刀交给曲悠槿。
“娘亲……橙橙……送哒……”
小家伙不知道,只知道这东西要交给娘亲才安心,却不知曲悠槿见到这东西,属实被吓了一跳。
哪有人送小朋友刀的?
什么人这么莽?
“橙橙……是谁?”
不是第一次从小朋友嘴里听到这个称呼,曲悠槿明白该是小家伙没记住人家名字,这样喊顺口,但能送刀给小朋友的,也肯定是大人,只是不知自家的崽子是何时结交了这样一个朋友。
“橙橙……就是……橙橙哇!”
橙橙还能是谁?小家伙不解的看着曲悠槿,比她还疑惑的模样。
算了,不纠结这个人了,“今天,我听了个故事。”
“故系?”
曲悠槿平时也会讲些小故事,但都是睡前或者偶尔遇到什么事,恰好能教育一番时,这会儿也毫无征兆的讲起了故事。
“对啊,从前有一对小双胞胎,有一天,因为贪吃,骗了他们的娘亲说要去小解,可等他们娘亲回来了,小双胞胎却还不见踪影,你们知道娘亲再见到双胞胎时是什么场景吗?”
小家伙聪明,开始没联想到自己身上,等说到后面,一下就明白曲悠槿在说的就是他们,小家伙不好意思的低着头摇脑袋,不敢说话。
“再见到双胞胎的时候,小家伙已经长大了,一个被挖了眼睛,一个被打瘸了腿,只能在那路边,脏兮兮的讨生活。”
“而他们的娘亲,因为这么多年一直找不到孩子,愧疚加上执念,深深的被逼的不像人,见人就要问一句,你见到我的孩子了吗?”
“但是哪里有人见到,甚至大家觉得她就是一个疯子,而且这么多年为了找孩子,这位娘亲已经一无所有了,别人不光笑话她神志不清,还总是拿脏东西砸她,往她身上吐口水,这位娘亲被欺负的,慢慢的也不敢再问了,只能默默的天天在角落以泪洗面。”
“她再见到双胞胎时,比双胞胎还惨呐,不光认不出面前就是自己苦寻多年的孩子,还患了重病,母子甚至没有相认,擦肩而过,这位娘亲最后含恨而终。”
两个小家伙听不懂曲悠槿在说些什么,不过她用精气捏了几个形象来形容,加上她感情充沛,将两个小家伙代入,看到自己瞎眼断腿,小朋友已经瑟瑟发抖了,后面再看到那位丢了孩子的娘亲无比凄惨的模样,又看着面前的曲悠槿,两个娃抱着曲悠槿的脖子,默默的啜泣起来。
两个孩子小小声的哭,实在可怜,但曲悠槿并没有安慰,也没像往常那般,立马哄孩子说这只是故事,只是等他们哭的累了才将小朋友抱下来些。
“这故事里的孩子,到最后也不知道和他们擦肩而过的疯女人就是他们的娘,他们甚至日日夜夜的会在心底怨恨,当初他们娘亲弄丢了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娘亲比他们还怨恨自己。”
曲悠槿悠悠说完,看着两个孩子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心到底软了。
将两个孩子抱到自己怀里,“娘亲从未要求过你们的来去,但是只这一点,你们若是和娘亲撒谎,娘亲会很担心会焦虑,娘亲不知道你们在哪里,娘亲会胡思乱想,所以,答应娘亲好吗?以后都不要骗娘亲?”
曲悠槿说了一通,早已经将两个小娃娃吓得不行,又听到她温柔的问话,心里的愧疚如海水奔腾,抱着曲悠槿的脖子,带着哭腔,“娘亲,大九……小九……听话……”
这一次彻底吓到两个小家伙了,实在是后面听到那位丢了孩子的母亲的遭遇,两个崽崽只要一想到曲悠槿有可能会因为自己而变成那样下场,就下意识的害怕。
最后彻底带着泪痕哭累在曲悠槿怀里,睡着了也不愿意放下胳膊。
曲悠槿等小娃娃稳定了,才去打水给他们擦脸洗脚,她并不觉得自己吓唬两个不足一岁的小娃娃有什么不对,任何事情存在就有他的可能性,这次两个小娃娃撒谎,虽然没出现危险,但不能保证下一次。
曲悠槿虽然不认为外面到处是坏人,但也不至于天真的以为外面都是好人,所以两个小娃娃的安全意识必须有,最重要的是,不能对她撒谎。
她们是最亲密的母子,曲悠槿并不认为母子间有存在谎言的必要,除非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但那也是很久以后了。
后面几天,小朋友再想去找谢陈玩,都老老实实的和曲悠槿汇报,曲悠槿明白他们的去向,也不拦着,偶尔还叫他们带些东西给那位帮她带孩子的好人。
闲着的这些天,曲悠槿几个大人将岐山城逛了个遍,买了不少的本地特色,反正回去的车马都清空了,也不是带不回去。
过了年,差不多就准备着离开了,大家难得到这边远地区,一队人都到处走走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