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
身后有声音传来,方有洺赶紧转身,却见段小将军已经靠在了窖里的一个角落。
他身边有颗珠子微微发着光,照亮了那处黑暗。
他脸色苍白,眼神却十分清明,靠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
明明什么表情也没有,却给人无形之中的压迫感。
“大人,我给你带了馍,你吃点垫垫肚子吧。”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四个被树叶包起来的馍,走近一些跪着举手递给他。
康哥儿原本还在打量着眼前之人,却见他低眉顺耳的跪下,将手里的东西呈上来。
这着实将他吓了一跳,他坐直身子。
“你这是做什么?”
方有洺低着头,只伸手举着,势有你不接我就不起身的意思。
这一个馍就有他一个手掌大。
康哥儿接过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好吧,四个被包裹的整整齐齐的大黑馍就出现在了他的怀里。
“跪着做什么,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
莫了,还加一句“跪君上。”
方有洺听了心里有些自嘲,但还是端端正正的跪坐在一旁。
“大人,奴是流犯,地位卑贱之人。”
顿了顿,他面色无常继续道:“大人心善,奴却不能失了规矩。”
流放的犯人,见到官身只能跪着说话。
可方有洺不是一出生就是地位卑贱的流民啊,曾经他也是坐在高门大殿里面身边奴仆环绕的公子哥。
如今,他穿着不称身的短褐,躬着身子跪在阴暗的地窖里,神色恭谦的回着话。
被发好人卡的康哥儿,嘴里的馍都失了滋味。
眼前这个男子同他年龄相仿,瞧他的气势也不似平常那些百姓一般,倒像是谁家的少爷似的。
不过听他说自己是流犯,康哥儿心中就了然。
能在这么苦寒之地当流犯,想必曾经家世也不会差到哪去。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又是落难身,不拘于外礼,便同常人相处就是。你这样拘于礼节,当让我有些不自在了。”
康哥儿一边喝着方有洺带过来的水,让他放松些。
他生性跳脱,年纪不大就跟着师傅出来,有时候是富贵公子,有时候是破庙里的乞丐,对方有洺,也只当在外遇到的普通人罢了。
毕竟,他可是和乞丐都能称上兄弟。
广结好友,不拘于身份财势。方有洺心里想着,这是外面对这段小将军的评价。
任由他心里再如何想,面上却是恭敬无比,不过姿态却比方才放松了许多。
他心里已经把段小将军当成他下一个领导目标,领导说不自在了,那他就调整态度,势必要做到领导满意。
他还是跪着,却是跪坐在一边。
“你家户为何?”
“回大人,奴原东阳方氏,名有洺。”
这么一说,康哥儿倒是有印象了。
“是明德十九年流放的方家?”
方有洺面露羞愧之色,伏地应是。
其实,他们小时候也是见过的。
他曾经跟着母亲进京到六叔家做客,参加过一个宴会,会上同段承康有过几面之缘。
康哥儿记不得了,他借着夜明珠的光仔细看了看这人。
这一看才发现,他脸肿的老高了,上面还有巴掌印,看着像是被人打了,且这人应当也有些手脚,否则怎会将一个成年男子的脸打的如此严重。
还有种可能,就是这个方有洺并未反抗。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白的小药瓶,丢给方有洺。
“喏,擦脸的,还挺有用。”
方有洺怕瓶子摔坏了,利索的接过。
康哥儿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他丢过去的速度不慢,这个方有洺的观察力和反应速度还不错。
“多谢大人恩赏。”
领导赏的东西,方有洺接过后感恩再次伏拜。
打开药瓶,一股药香扑来,他小心翼翼的给自己脸上抹药。
火辣辣的脸,在涂上药膏后,变得有些清凉舒服,让他的眉头都舒缓了许多。
涂抹后,还剩下许多,他将塞头堵住双手奉上。
“送给你了,平日里有个什么跌打都可以用,药效还不错。”
说着,康哥儿又从怀里拿出几个药瓶,这些药他平日里用不上,而且过不了多久他的手下就会找来,这些东西对眼前这个人来说更有用。
“这些药,你留着也行,悄悄买了也行,我身上没有银钱,这些多少有些用。”
方有洺惶恐摆手,“大人使不得,奴授受不起。”
康哥儿腹部疼痛难忍,那一箭贯穿了他的左腹,好在运气不错没有伤到脾,否则能不能活都难说。
“你救了我,我本就该谢你。等我身边人到了,到时候还会奉上谢礼。这些不足道的东西,也请你收下,就当是我的心意。”
康哥儿吃完东西才有了些力气,他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包扎过了,那包扎的布料还是比较好的棉布。
可眼前这人穿着褐衣,麻裤,难为他费了心思。
“能帮到大人,是奴的幸事。大人乃守国将军,为了大楚征战前线,奴只是做了绵薄之力。”
随即他有些忧心忡忡,将下午的事说了出来。
“奴下午准备带着食物早点来照顾大人,却看到百花小巷附近多了许多陌生人脸,奴不放心在外面多转悠了几圈才回来。”
“大人若是不嫌弃,可在这里待上一两日,奴可为大人传信信任之人,等到他们来接大人。”
康哥儿思索了一下,“这里可安全?”
方有洺拍着胸脯,“大人放心,此处乃是我六叔屋所,这几日六叔应召开路,家中无人。且这地窖也是我方家来了之后才修建的,位置隐秘,别人也不知道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