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楚国公府的“三十”晚宴比较冷清,曹俨和曹仪都不在家。
曹穆和曹夫人一时还未适应过来,面露一副萧瑟的神情。
而曹汲的感觉很不好,往年这个时候,他的这双贼眼会盯着曹俨和曹仪的银票。
曹俨对他一向大方,跟他可以二一添作五。
曹仪则抠一点,对他这个二哥严防死守,但百密一疏中也能让他顺走两张银票。
可今年他没这个机会了,也就没心情说话,听曹穆说声“开席”,喝盅酒后也无话可说。
他的表现让席间的气氛挺压抑,他是酒宴上的活跃器,曹家的家宴都靠他活跃气氛。
可他今晚没这个心情。
众人默默地吃了几口菜,曹仲说话了,“兄长、朝廷官员改制,兄长考虑一下二弟吧?该说说话了。”
曹仲只是一个六品官,极想趁此机会往上走走。
他有理由,“沈括也是六品官,一跃成为二品大员,不就是靠陈恪说话吗?”
沈括成为格物院理事会理事长,等同二品之职,这个飞跃让许多人眼红。
据说沈括能一跃龙门,都是陈恪使的劲。
曹仲自然不服,陈恪再牛也牛不过曹穆,借此机会找曹穆要官。
可曹穆却没理他,转眼看向坐在下首矮桌后面的曹汲,沉声问道:“沈括与陈恪交好?”
曹家讲究礼仪,“三十”晚宴不同于麦园。
麦园是同辈相聚,可以围坐在一张圆桌边喝酒吃菜。
而曹家则是三代人聚餐,曹穆长兄为父,两个弟弟曹仲、曹礼带着娘子儿女来楚国公府过年。
又有曹俨的娘子带着一对儿女,三代人相聚,餐厅里面就要分为十几个矮桌,大家依次跪坐在矮桌之后。
这是三辈人不同桌的习俗,晚辈不能与长辈同桌。
这个习俗并没有严格规定,一家人平时不用讲究,但在节日期间,兄弟、亲戚来府时一定要有这个讲究。
曹汲就跪坐在下首的一桌,与两个堂弟坐在一起,正对六岁的侄儿曹宗文、四岁的侄女曹宗慧挤眉弄眼,听曹穆问他,赶紧正色回道:“禀父亲,据儿所知,直学士与沈括从无来往。”
他在家里称陈恪为直学士而不是先生,因他真不是陈恪的学生,称呼先生就将陈恪与曹穆并列了。
将他两人并列就会出现一个问题,陈恪只有十九岁,比他还小一岁,还让曹穆在与陈恪的交往中挺被动。
曹汲明白这里的道道,称呼陈恪直学士,如实回答曹穆的问话。
陈恪与沈括真没关系。
可曹仲断然回道:“你是不知他俩的关系而已。”
曹仲不信他,曹汲反驳:“二叔不知直学士的生活习性,他不喜欢人情礼往,朝中官员只与包知府来往密切,前期又与兴国府推官王安石以兄弟相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官员往来。”
“直学士为人坦坦荡荡,行事从不遮掩,如与沈括有来往,我们这些学生都会知道。”
“直学士身边的密探就是他的贴身保镖,如与沈括有交情,皇上、太后岂有不知的道理?”
听曹汲说完,曹穆说道:“我听皇上说过,沈括在数学、天文、地理等方面都有极高的建树。”
“但皇上没说是不是陈恪推荐的,外面的传说不可全信,更不要人言亦言。”
“你是我的弟弟,如让别人说话,皇上也会认为是我的指使,还不如我跟皇上说。”
听他答应,曹仲大喜,急忙说道:“谢兄长。”
曹礼随即说道:“兄长...”
曹穆回道:“为兄知道。”
然后沉声说道:“不用你俩说,为兄也会时时想着你俩,以前为兄闲置,没有说话的机会,现在是枢密使、内阁阁员、又是国丈...”
听他说到这,曹汲插话:“父亲,您是国丈,所言所行更要慎重,万事都要考虑皇后娘娘的立场,别让她为难。”
听他插话,曹穆怒喝一声:“闭嘴。”
可曹汲的犟劲上来了,起身说道:“父亲,我的兄长是先皇任命的御龙卫都虞候,在曹仪未成为皇后前就奔赴西北,于西北大战中与叛贼拼死厮杀,立下汗马功劳...”
见他继续说话曹穆更怒,举起酒盅砸向他,嘴里怒喝:“孽障、闭嘴。”
曹汲偏身躲过酒盅,继续说道:“儿在杭州城下一战两百倭寇,差点死于倭寇长刀之下,若不是书剑救我,此身已殉国。”
“二战于数万倭寇群中,虽长刀砍成缺口仍奋战不止,若不是书剑护我,也已殉国。”
“可我不想向皇上讨赏,因我是皇后娘娘的二哥,当今国舅,从公我就该这么做,从私绝不让皇后娘娘为难。”
他表明态度,不想让曹穆给两个叔叔要官。
于是曹穆大怒,怒吼一声起身奔向曹汲,吓得曹仲、曹礼急忙起身冲过来,一个抱腰、一个拽胳膊,嘴里一齐嚷道:“兄长息怒。”
他俩拦着曹穆,曹夫人则大声说道:“汲儿,还不向父亲和两位叔父请罪。”
而曹汲却拔脚就走,还大声回道:“母亲,夫子曰,‘小杖受大杖走’,直学士说,‘不管大杖小杖都要跑,尤其是母亲说请罪时,就是变相地鼓励父亲,含意就是给我打。’”
听他胡说八道,曹俨的一对儿女笑出声来,而他的两个堂弟却死死地抱着他。
这时曹俨的娘子颜氏起身说道:“父亲息怒。”
然后转对曹汲说道:“二叔留步,真想气煞父亲吗?”
听长媳说话,曹夫人立刻说道:“俨儿不在家,淑儿就代表了他。如俨儿知道家里闹成这样,不知有多伤心。”
曹夫人提起曹俨,让曹穆的一腔怒火立刻压住,冷哼一声说道:“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不滚回你的座位上。”
他说曹汲和他的两个堂弟拉拉扯扯,却不提自己和两个弟弟也在拉拉扯扯。
这声吼让曹仲和曹礼立刻松手,曹汲的两个堂弟也松手,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曹穆落座,先说一句话,“孽障、闭嘴。”
然后转对曹仲和曹礼说道:“为兄一定会向皇上推荐你俩,但现在的官制改了,正月十五之后才会考虑官员任命。”
“这个程序挺繁琐,先由各部提出人选报到吏部,由吏部审核后报内阁审阅。”
“内阁通过会交给监察院审查,提出审查意见后,由内阁报给皇上批准。”
“这个过程非常严格,尤其是审查,监察院那边通不过,谁说话也没用。”
“但有一种情况例外,如官员在天文、地理、农林、制造等方面确实拥有一技之长,纵有一些瑕疵,监察院那边保留意见,皇上也会批准。”
“二弟虽无这方面的所长,但这些年来精研大兴律,可在大理寺占有一席之地。”
“三弟、你在音律方面很有造诣,如从专业角度选择,可从事音律方面的学官。”
“即将展开的官制改革,并不是裁减官员,而是官制多样化,每个人都可选择自己擅长的职位,其中行政官员、军事将领、监察官员、司法官员的审查是最严格的。”
曹穆证实了外间的传言,朝廷官制果然出现了四足鼎立的局面,但有所不同的是,除了这四足,还有一个技术官员的存在。
这批官员的审查最松,由此可知皇上的态度,鼓励技术官员。
曹穆说清楚了,曹仲和曹礼接受曹穆的意见,酒宴和谐起来。
喝了几盅酒后,曹夫人突然想起一件事,控制不住好奇心的她问向曹汲,“汲儿,你刚才一再提到的书剑是谁?”
这一问立刻让全场静下来,众人的目光一齐看向曹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