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江颂宜忙中抽空,和江怀川带着礼物去探望吴叔。
吴家,江颂宜检查了一遍吴叔的伤势。
大概是消炎药起了作用,吴叔的脚踝虽然又红又肿,但在炎热的天气下没有发炎,也没有恶化。
为吴叔换好药,吴叔示意江颂宜和江怀川请坐。
江颂宜意识到吴叔有话要说,和江怀川在他对面的长凳坐下。
吴叔斟酌了一下才道:“二姑娘,二公子,听说江家在招人开车?”
江颂宜和江怀川交换了一个眼神。
“对。”
吴叔局促地搓了搓手:“你们,招罪奴吗?”
吴叔这是想去江家开车?
江颂宜今日过来也有聘请吴叔到书斋做伙计的意思,闻言道:“是不是罪奴倒是无所谓,不过开车的伙计年龄需要在三十五岁以下。”
吴叔已经超过这个年纪了,而且作为文人的他显然没有长途开车的体力和耐力。
吴叔闻言,摆摆手道:“我不是为自己找活儿,是有一些适合开车的人想介绍给你们……不过他们是罪奴,你们若是不介意他们的身份,我想为他们引荐。”
江颂宜微微一怔,随即问:“吴叔,这些是你的什么人?”
“同住城北的罪奴。”吴叔道,他又补了一句,“不过跟他们相识也有好几年了,品行我倒是能保证,不是那种偷奸耍滑的,会被流放到庭州,也都是受了家族连累。”
江颂宜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吴叔没有趁着江家承了他的恩为自己谋利,而是想着推荐同为罪奴的朋友到江家做事。
“当然,我只是负责引荐,要不要聘用他们,还是得你们见了人之后才作数。”吴叔把话敞开了说,“合适就合适,不合适就不合适,不用因为我救了小公子,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放宽要求。”
听他这么一说,江颂宜有些意动。
距离答应傅融出发去燕州的日子还有七八日,可江怀川的车队还差二十多人。
近几日招的人条件勉强及格,江怀川急得都想提高待遇去庆都招人了。
若是吴叔引荐的人条件合适,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聘请罪奴虽然有风险,但作为曾经是罪奴的一员,江颂宜知道这个群体有很多无辜之人。
明明没有做过坏事,却受犯事的亲友连坐,一辈子沦为良民眼中十恶不赦的“戴罪之身”。
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她愿意帮帮这些人。
江怀川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对吴叔道:“那就有劳吴叔引荐了。”
吴叔见他们答应,脸上露出喜色,顾不上脚踝的伤,连忙下榻:“走,我带你们去见见他们。”
江颂宜连忙跟着起身道:“吴叔,你还不能下地。”
“不妨事。”吴叔拿起旁边用麻绳和两根粗糙的长棍制成的拐杖,拄着往外走,“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走吧。”
吴叔坚持要亲自带他们去见那些人,江颂宜和江怀川拗不过,只能扶着他走。
第一户人家是住在同一个巷子里的,吴叔敲门,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来开门。
华叔将人拉到跟前,简单介绍了男子的身份:“他叫周策,西南人,族中堂兄弟的妹子是二皇子侧妃,因为毒害王妃获罪,三族以内受连累流放,他来庭州六年了,会武功,骑术和箭术都十分了得。”
江颂宜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见他面相周正眼神清明,虽然因为长时间食不果腹,身形有些瘦弱,但腰杆挺得很直,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青筋凸起,有坚持锻炼的痕迹。
来庭州六年,他显然并没有因为流放成了罪奴就自暴自弃。
江怀川开始询问男子的年龄和具体籍贯,以及家中以前是做什么的。
趁着江怀川询问的时间,江颂宜透过半人高的院墙,不动声色打量着周策身后的院子。
院子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干净整齐,跟周策给人的感觉一样清爽。
江怀川很快便结束了询问,对江颂宜点点头。
平心而论,周策的条件比大多数应聘司机的良民都要好。
江怀川拍板道:“你明日到城南花雨巷江家找我签书契。”
周策一愣,随即狂喜,后退一步对江颂宜和江怀川拱手躬身,端端正正行了一个标准的世家公子道谢礼:“多谢公子,多谢小姐!”
见完周策,吴叔拄着拐杖,带江颂宜和江怀川前往下一处。
接下来整整三个时辰,吴叔带着江颂宜和江怀川见了十七人。
吴叔显然已经了解过江家聘用司机的要求,经他引荐的人各方面都符合,甚至超出要求。
他不厌其烦地仔细介绍着每一个人,详细告知这些人的身份,因为什么理由获罪流放,有什么特长,能为车队做什么。
有人擅长驾车,有人擅长辨别方向能探路,有人武功高强能做打手,还有人会医术能应付行车路上的突发意外事故。
也就是这会儿,江颂宜和江怀川才发现,罪奴中竟有这么多能人。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大多数获罪流放的罪奴前身都是朝廷官员或者世家贵族,要么能文要么擅武,甚至还有饱读诗书的翰林。
经吴叔介绍的十七人,除了其中一人因为主动坦白晕车,不合适开车,余下的十六人全都符合要求。
江怀川一一留下江家的地址,让他们明日到花雨巷签书契,就连那个晕车但写得一手好字的男子也没放过,打算把他安排到书斋。
签下书契,这些人便是江家雇用的伙计。
三个时辰后,江怀川背着已经走不动的吴叔回到吴家。
吴叔额头上全是冷汗,神色却是轻松的。
江怀川一把他放在床上,他立刻起身,对兄妹两人拱手行了一个郑重其事的大礼:“二姑娘,二公子,多谢你们肯给他们一个机会。”
看着一心为旁人筹谋的吴叔,江颂宜心情复杂。
心中同时又生出一个念头——吴叔看人的眼光不错。
他介绍的这些人,几乎每个都身怀长技。
最重要的是,虽然获罪流放到庭州,这些人却没有自暴自弃,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反而用积极的态度乐观生活,努力在这片苦寒之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