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的钟声敲响。
金字房内,考官将试题发到了每一位考生手里,并要求眼下只能看题,不能答题。
顾书书默默地看着手中试题,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套试题,知识点繁杂不说,甚至有两三个题目,所有的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不知在讲什么。
国子监的试题尚且如此,更别说即将要到来的秋闱,那真是想都不敢想!
此前在马车上,他曾听路悯说过秋闱的事,不禁暗道路家二公子真是不一般。也不知道怎么一个爹娘生的,一个是天才,一个却是傻子。
顾书书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坐在窗边的路赢。
此刻的路赢坐姿端正,没有看一眼试题,而是闭目养神,看上去悠闲自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顾书书一惊,随即陷入自我怀疑∶难道京城里的傻子都比他强?
想到这里,顾书书开始急躁起来,下意识提起笔后,遭了考官的一声呵斥。
他红了脸蛋,思前想后,最后决定动手研磨让自己好好冷静冷静。
……
“咚——”的一声铜锣声响起,房间里的考生开始提笔答题。
这时,路赢才缓缓睁开眼,拿起墨条放进砚台里,加入少许清水,不急不慢地开始研墨。
研墨的事他以前也没做过,花了些心思,于是又过了一炷香时间。
看着路赢不慌不忙的样子,金字房的那两个考官反而心急火燎的,本来只有一个时辰答题,马不停蹄地作答都不一定能写完。而路赢又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剩下的题目哪里做得完!
两名考官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快步来到路赢身旁,竟拿过墨碇主动为其研墨,动作飞快却丝毫没有溅出墨汁,看得路赢一愣一愣的。
确实没想到国子监考试还有这等服务!
路赢托腮看那考官研墨,谁知那考官一直对他挤眉弄眼,路赢皱起了眉头∶?
考官盯了眼毛笔,又看着他眨了眨眼∶请公子答题。
路赢抿了抿唇∶不会啊,要不你答?
考官无语,要是真能写早就写了,何至于在一旁干着急!要不是上头有吩咐,他才不会冒风险在这儿研墨!
考官将毛笔递到路赢手里∶公子请,能写多少是多少。
见考官态度诚恳,路赢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这才开始看试题。
前面部分是考查经义,要求考生对儒家经典如四书五经进行注解和阐述,以考察对儒家经典的掌握程度和哲学思辨能力。
第一题∶
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
这句出自《中庸》,意思是∶要么不学,学了没有学会绝不罢休;要么不问,问了没有懂得绝不罢休;要么不想,想了没有想通绝不罢休;要么不分辨,分辨了没有明确绝不罢休;要么不实行,实行了没有成效绝不罢休。
题目不算难。
路赢的嘴角不经意地挂起一抹浅笑,提笔认真写下∶我爹是路刚。
第二题∶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句选自《论语·泰伯篇》,意思是∶鸟要死时,啼鸣的声音是悲哀的;人要死时,说出的话都是善意的。
路赢点头表示赞同,当生命之光熄灭时,人就会抛弃利益,流露真情,表现出超越利害、名利、人性的灿烂光辉。
路赢提笔在答题一栏写下∶我爹是路刚。
第三题∶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这句简直太熟悉了,出自《孟子·尽心上》,意思就是∶不得志的时候要管好自己的道德修养,得志的时候要努力让天下人都能得到好处。
路赢趴在案前,一笔一划∶我、爹、是、路、刚。
……
平平常常几个呼吸的功夫,路赢已经完成了经义二十题。
接下来的一题,路赢看了一眼∶君子哉。
若是他没有记错,这出自《论语·公冶长第五》,孔子表面夸子贱是君子,其实是夸鲁国多君子。
简单一分析,此题是属于要用八股文作答。
八股文的结构和格式有严格的要求,包括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等。
还需要在文章中阐述出自己的观点,但又不能有任何个人见解和创新。
总而言之一句话,简单,但不会。
路赢轻沾墨汁,在试卷上浓墨重彩地挥洒道∶我爹是路刚!
字迹工工整整,这辈子都没写出过这么好看的字,不枉费苦练多日。
随后的题目,路赢也不想再看,论进度他已超越了在场所有考生,剩下的时间他咬着笔头,静静地望向窗外的小鸟。
……
国子监土字房。
楚廷风旁若无人地从袖中掏出一本书,自顾自地翻看起来。
一旁监考的官员听到声音看了过去,眉头一皱,小步走回去,附在楚廷风的耳畔低声道∶“祭酒大人,您这是……”
楚廷风又用指尖翻过一页,淡淡道∶“早起的我就喜欢用阅读来丰富自己。”
“但国子监有明文规定,不得带书籍进入考场。”
“那规定的是考生,并非监考官员。”
官员似顿悟一般∶“您说得很有道理。”
话音刚落,楚廷风却突然目光一棱,越过那官员看向角落的一名考生。
那官员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楚廷风已负手站立在那考生的面前,以最随意的口吻道∶“左手袖口。”
考生惊慌失措∶“什什么?”
“还有右手手腕。”
考生已经浑身颤抖起来,他天衣无缝带进来的小抄,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的,怎么会被祭酒大人发现?!
官员小跑过来,捉住考生冰冷的手腕,一看,果真有猫腻。官员随即命人将人带出去,随后赞叹道∶“不愧是祭酒大人!”
楚廷风冷傲地抬头望向窗外,嘴角勾起一抹深刻的笑∶都是本大人当年玩剩下的。
“好了,剩下的便交给你们吧,专心些。本大人再去其他处看看。”
说完,楚廷风抱着书卷,一展官袍,脚步铿锵地出了房门,潇洒挺拔的身姿引得在场考官和考生的齐齐转头。
然而,楚廷风并非真去了其他考场,而是换上一身常服出了国子监。
监考,如此简单的工作怎么值得他花时间去做,他宁愿把时间花在更有意义的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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