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这里以后,果子的成熟时间,温度的高低变化都在扰乱他们最基本的判断力,姜曦根本无法推断目前是夏天的什么阶段,山谷里的温度每天都没有什么太大差别,早晚凉爽,只要太阳出来了,人就被炎热搅得躁动不安。
严铮则一心砍柴和收柴,接下来烧制陶器是一项大工程,必须有足够的干柴才能保证陶窑的温度。
湿的木头不仅砍伐费劲,还极费工具,严铮都尽量挑一些枯死的干木。
他忙了两天,直到山腰上能晒着太阳的地方整整堆出一个大柴垛,这才轻松下来,晚饭时还特地从河里打了一条大黄鱼回来,将鱼肉分成麻将粗的条状,用木签子串起来放在炭火上炙烤。
鱼肉易熟,刚接触红彤彤的炭火,原本透亮的鱼肉迅速变白,在热能的催化下,鱼皮不停地冒出鱼油,滋滋作响,直至外皮逐渐变得酥脆,泛着酱油色红亮的光泽。
新鲜的鱼肉不需要太多调料的点缀,只需要洒一点盐,鱼肉本身的鲜甜感就能让人从身体到心灵都能获得巨大的满足感。
姜曦嘴里细品着鱼肉,眼睛盯着炭火上还在炙烤的鱼,想到了什么,心里有了更大胆的想法。
传说上古时期有一种生物“鲛人”,鲛人的油极易燃,而且只需要一滴就可以燃烧数日。更甚者传言秦始皇陵中的长明灯就是用鲛人油做的燃料,可以燃烧几千年。
当然传说毕竟是传说,这里也没有鲛人,但是他们有大黄鱼,这大黄鱼的鱼肉有脂肪层,做一个陶制的灯盘,再用纤维绳当灯芯,这不就是妥妥的鱼油灯么,晚上照明再好不过了。
自从来了这里,天一黑没有灯光不能干活,烧柴照明是一件极奢侈又划不来的事情,他们就必须要早早躺下休息,就是人睡不着也只能看着洞顶发呆。
姜曦感觉自己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因为即将到来的油灯而兴奋不已,第二天也不搓纤维了,她拉着严铮开始盘高岭土。
搓制陶器时,姜曦给严铮做了示范,先一点点将粘土里的杂质去除,加水盘揉后粘土会变得柔软,直至变成细腻易塑型的土胚,粘土越细腻做出来的陶器也就越不容易开裂。
最后将粘土胚搓成各种条状和盘状,再一点点组装起来。
陶器塑型是个技术活,捏的时候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太厚会显得陶器笨重,太薄烧制的时候又会容易开裂。
耗时整整三天,姜曦的指甲都被粘土磨秃了,他们捏了一个大炒锅,一个平底锅,两个杯子,四个碗和四个盘子,两个灯盘,最后姜曦还捏了两个大陶罐,用来储备盐和油。
乍一看东西不少,可要是仔细看就会觉得平底锅像是一个大号的披萨,两个碗碗底不平,看起来像是不倒翁碗,两个陶罐的耳朵也一边高一边低。
虽说质量参差不齐,可这些姜曦已经很满意了,先做这些用上,等解了燃眉之急再往精细里做。
接下来就是把这些陶器胚自然晾干,这样烧制的陶器才不容易开裂。
她欣赏完自己的手工杰作,转身却发现身边的严铮不见了,洞里也没找见人影,姜曦以为他去了后山,喊了两声没人应答,正疑惑的时候没想到山坡的林子里传来一丝响动。
严铮从林子里的坡上滑出来,手里握着一只兔子,哦不,是他们前段时间见到的两脚兔,只是此刻那兔子半死不活被他提着耳朵,两条后腿无力的垂着,时不时抽搐一下。
这边姜曦的注意力却不在兔子身上,她只看到严铮的腰腹间一道口子,从腹肌处斜着往侧面,皮肉外翻,正在往外渗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姜曦承认,她害怕了,这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从前他去寻找食物,独自去捕鱼找食物,她担心却不害怕,这一次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恐惧。
她踉跄着跑过去,避开伤口扶住他的胳膊往洞口走,声音有些颤抖:“怎……怎么回事?”
不知是碰到了哪,严铮嘶了一声:“没走稳,摔了一跤,被枯枝划了一道。”
他收拾完陶器洗手的时候,正巧看到一只两脚兔从林子里跑过去,那畜生跑起来腿有点瘸,他随即立马追了上去,跑到陡坡时一剑刺穿了兔子,他自己也失去了重心栽了下去,腰腹被一棵枯木顶住,这才受了伤。
怕她担心,严铮牵起一抹笑又低头解释:“没事,看着吓人而已,其实不深,洗干净就好了。”
姜曦看着他的伤口,脸上看不出表情,声音却微微发抖:“不值得,这里是丛林,这样会死人的。”
“我不想吃兔子,也可以不吃肉,或者我们可以设置陷阱,但你不要去冒这种险。”
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们先是经历了蛇,又经历了熊,他该知道这片丛林的危险。
她有些生气,气他不顾自己的安危去追一只兔子。
“麻烦你顾好自己。”姜曦的声音突然变得冷硬:“你自己说的要带我走出去,我不想你因为不必要的冒险而受伤。”
严铮挣开她的手,把两耳兔往河边一丢,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我只是看这畜生腿断了。”
他轻声说道:“我想着应该能解决了它,摔倒是误伤,放心吧,我惜命着呢。”
说罢他撑着劲跪在河边。
姜曦去河里洗了手,扯了一根纤维,打掉他准备撩水的手,取了一些中午烧好的凉白开,把纤维团成棉团模样,沾了凉白开给他清理伤口。
伤口足有二十多公分,看起来触目惊心,好在不算很深,只是位置特殊,人一伸手蹬腿就容易扯着伤口。
姜曦说:“好在伤口不深,这几天别干活了,再抻着长不好发炎了。”
这还是上次他说的话,丛林天热容易感染。
“没事,这点小伤几天就好了。”
姜曦有些气笑了:“小伤?”
“这伤口二十公分了,要是再深一点你这条命就要折在了,而且这里没办法缝针,只能靠它自己愈合。”
“你也太小瞧你男人了,这点伤不至于。”
这话说出来,两人都沉默了。
姜曦的手一顿,气氛有些微妙,若是从前他说这样的话,姜曦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是他先前的态度,如今说这话就有些歧义了。
她低着头,装作没有听到,拿出背包里的碘酒给他消毒,又取出自己先前做好的布条,将伤口给他包扎好,严铮的背包里还有一盒阿莫西林和退烧药,给他喂了阿莫西林后,这才扶着他坐到了洞口的台阶上。
严铮还想着把两脚兔收拾了,最后还是被姜曦按下了。
她拿着匕首比划半天,却不知道从哪下手。
严铮此时也有意锻炼她,安心的倚在洞口看着她比划,不准备动手。
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说:“用斧头吧。”
“长痛不如短痛,死的痛快点对它来说未尝不是一种仁慈。”
姜曦想想觉得有道理,转身去找斧头,放河里洗干净,找好位置,又做了一会心理建设,闭上眼睛鼓起勇气,手起斧落。
严铮有些意外,看着她这利落的砍法,挑了挑眉,不吝啬的夸奖道:“刀法不错。”
姜曦抖着手睁开眼看着一地的“案发现场”。她终于跨过了那个曾经认为无法逾越的坎。心中仍有余悸,但她又清楚地明白,这是她要走的必经之路,在没有人烟的丛林里,下手狠是保命的必要条件。
她还要感谢严铮,没有扔给她一只活蹦乱跳的生物,毕竟对将死之物下手和对鲜活的生命下手还是有区别的。
晚饭因为严铮受了伤,兔肉汤里没有添加花椒,只放了盐熬了一锅浓浓的肉汤,先前严铮捞了很多莲藕放河里的蓄水池里养着,姜曦又捞了一根切成块放汤里一起煮。
他们来这里快一个月了,每天除了鱼就是鸭蛋,两脚兔的风味却超出了他们的预期,竟意外的符合两人的口味。
晚上的肉汤尽管只放了盐,但两脚兔的肉质够厚,脂肪含量低,介于鸡肉和牛肉之间的口感,这对此刻的两人来说无疑是难得的美味。
姜曦因为自己动了手,她需要一定的心理缓冲时间,胃口不佳所以没有吃多少。晚上给严铮吃完药,他们就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姜曦就去了湖边捡野鸭蛋,严铮想一起过来,话还没说完就被姜曦按下了。
她特意清空了登山包带着,受了伤的人仅靠野菜和水果营养跟不上,不利于恢复,她必须要多备一些。
也许是因为严铮的受伤,她心里总是莫名有些不安,只好靠着劳动来安慰自己。
也许储备粮多准备一些,他们就能活得更久一点。
于是她上午找鸭蛋,午饭后挖野菜,来来回回十几趟,挖回来的野菜在山洞里整整堆成了小山,严铮看见了哭笑不得。
直到太阳已经西斜,空气里吹着阵阵微风,四周万鸟归林,抬头看了看天边渐渐有橙色的晚霞,她才放下工具收工。
严铮这一天都在山洞内养伤,因为没有止疼药,他忍得很辛苦,躺也不是坐也不是,额头的冷汗不断,姜曦特意煮的莲藕荷包蛋他也没有吃太多。
晚饭后姜曦又观察了一会云彩,她坐在洞口的石阶上,看着山谷里只属于他们的家园。
青草绵延的山坡上是堆成小山的干柴和草垛,旁边还有一片用芭蕉叶托着的陶器胚,河里圈着的莲藕发了些许嫩绿的芽,衬的那一片绿油油的,像特意围成的池塘,还有她在石头上晾晒的皂荚已经完全脱了色,变得乌黑。
如果山洞变成了木屋,那这里也算得上是李白诗里的“别有天地非人间”。
傍晚的时候,也许是因为严铮的受伤,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但还是提前收拾好了洞外的工具和食物,把热水放土灶的余烬上温着,天气晴朗,所以她也只在陶器上浅浅盖了一层芭蕉叶,早早的关了洞口的木门用石块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