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周的周一,对学生与上班族等大多数人而言,是忧郁的一周之始。当然对我来说也不例外,
不过单就今天来说,我的心情比其他人更忧郁。
「……要不要紧啊。」
上学途中的我看着在略高的山上整地兴建的学校轮廓,独自叹气。
原因当然是上周末发生的事。
我对陆呈远同学与他的朋友们说了不该说的话,时间过去愈久,我愈是一想起当时的光景就感到难为情。
『……虽然很过意不去,不过我大概绝对不要吧。』
「唔……」
我知道这是自作自受。
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但是我只是个没朋友的家伙,为什么会用那么自以为是的口气说话呢?
「我不敢进教室了……气氛绝对会在瞬间变差。」
陆呈远同学那边应该有沈念帮忙打圆场,不过他身边的同班同学没办法就此带过。
我开始想像。先前围成一圈,谈笑得和乐融融的一群人,一看到我进教室就会用像是在看垃圾的视线敌视我。
从一个在或不在都没有影响的班上「空气」,变成明确的「异物」。
虽然也许只是我想太多,虽然可能只是杞人忧天。
但是这种时候如果有人可以商量,心情上肯定会轻松一点。
「可以商量的对象……」
是可以找沈念没错。我还有一个除了父母以及自己以外,唯一登录在手机电话簿里的像样朋友。
如果是沈念,相信只要我开口,他一定会愿意听我说吧。虽然也许会被他取笑,但是他的个性一板一眼又很正经,关于这点我非常信赖。
然而我还是觉得不该轻易就找沈念哭诉。
在学校里的沈念确实很受众人仰仗。包括陆呈远同学、同班同学、级任导师都是如此。他的成绩优秀,品行端正,是班上的模范生。
然而我知道。知道沈念偶尔也会想摆脱这样的角色,自由自在地过活。
我想起沈念上周告诉我的事。
他发现碰巧有着同样兴趣的伙伴,于是鼓起勇气找我,和我成为朋友。明明这才好不容易有了逃避的地方,这样的我不能因此倚靠沈念。一旦做出这种事,沈念就会无处可逃。
不过这终究只是借口,到头来我只是没有勇气拿这种没营养的烦恼联络沈念。
「──喔,早安!」
「早安……」
我小声向站在校门前对学生道早安的体育老师回礼,前往教室。现在是朝会即将开始的时段。
扣除部分参加社团晨练的学生,几乎所有学生都已经待在教室里。
我尽可能把自己的存在感化为「无」,若无其事走向自己的座位。
目前并未演变成我所想像的那种事态。
「夏可同学,你今天有点晚呢。」
「早安……我有点睡过头。」
和莫心怡同学的简短对话也一如往常,没有听到有人在背地里说坏话。
如果一整天可以就这么平安结束就好了。
就在我想到这里的时候。
「……那个,夏可同学,现在方便说几句话吗?」
当我坐到座位上,把教科书收进桌子里时,一头利索黑发的陆呈远同学便走了过来。
原本还很热闹的班级瞬间鸦雀无声。
「咦,我、我吗……?」
虽然只有叫到我的名字,但我还是忍不住反问。
全班的好奇视线都投向我的身上。
全班──不,综观全学年都肯定是最漂亮的美少女,竟然找全班最没朋友的人说话──在场所有人的心情大概就是这样吧。
看在当事人眼里只希望他别这样,但是对于局外人而言,只会充满兴趣。
「抱歉突然找你说话。关于上周五的事,希望能和你说一下……不行吗?」
「不会,没什么不行的,可是……」
──咦,怎么了?怎么回事?
──不,我也不知道。
班上同学都在与朋友窃窃私语,我瞬间看了沈念一眼。
虽然不知道沈念假日时跟陆呈远同学说了什么,但是至少应该有给他建议,劝他最好尽快道歉吧。
沈念一脸苦涩的表情,朝我做出合掌道歉的姿势──这表示陆呈远同学的这个行动,就连沈念也没有料到。
「当时惹得你不高兴,真的很对不起。我对夏可同学明明一点也不了解,却擅自以为你跟大家一起玩会比较开心,说出那种没过大脑的话。」
「不、不会……该道歉的人是我。我明知陆呈远同学没有恶意,却只能用那种语气说话。所以你不用特地道歉。」
陆呈远同学多半非常在乎当时的事吧,他露出一目了然的沮丧表情。
我希望他能够不要放在心上,更希望他放着这件事别再管了,但是相信他应该不容许自己这么做吧。
他绝对不是坏人,而且这多半是陆呈远同学的优点,但是不顾沈念的制止,引来无谓的臆测,这点就让人不敢领教。
「那么你愿意原谅我吗?已经不生气了?」
「嗯、嗯。我已经不生气了,而且我也在反省当时可能说得太过火了。应该说反倒是我才要道歉吧。」
「不会,哪里,我才要说对不起。」
我和陆呈远同学同时道歉,班导正好在宣告时间到的铃声当中走进教室。
再这样下去,多半会变成「是我不好」﹑「不对,是我不好」的道歉大战,所以钟声在正好的时机响起,确实帮了我大忙。
「好了,大家坐好……怎么感觉好安静,有什么事吗?」
老师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是相信班上大多数同学的心情也是一样。
刚才发生的事就是如此惊人。
当然了,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我同样吃惊。
「总而言之,我没有放在心上。所以这件事就到此结束。」
「嗯,谢谢你,夏可同学!啊,可是我可能还想跟你多说几句话,所以……你今天有时间吗?」
「咦?那倒是不要紧……」
姑且不论周末,今天没有任何行程。而且以后多半也没有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确切时间我再联络……呃,用上次给我的电话号码可以吧?」
「咦?」
「呼咦?」
陆呈远同学说溜嘴的瞬间,额外追加的炸弹已经落在班上。
──咦,真的假的?你有听见吗?
──他该不会有陆呈远同学的联络方式吧?
──今天竟然不是第一次讲话喔。
──喂喂,也太让人羡慕了……
完全没有遮掩的窃窃私语也传到我的耳中。他多半是松懈下来才会忍不住说出来,但是实在有点多余。
「咦?咦?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陆呈远同学,那件事要保密……」
「啊……」
陆呈远同学似乎想起来了,我和陆呈远同学第一次说话不是在星期五的游乐场,而是更早之前的仓库后方。
关于躲起来观察那件事,我已经对沈念道歉,取得他的原谅。但是当时我和陆呈远同学一起偷看这件事也是秘密,而且沈念也不知道我们交换过联络方式。
也就是说,我害怕的不是班上那些家伙。
「啊哈哈……总之晚点再说。」
「嗯、嗯。」
陆呈远同学踩着帅气的脚步返回自己座位后,口袋里的手机立刻发出震动。
想也知道是谁传来的联络。至于发讯息的当事人已经拿出教科书,眼睛看着黑板。
『(沈念)好啊。』
一看到沈念的讯息,我吓得不由得发出「噫!」的一声。
晚点得诚心诚意道歉这点已经确定……不知道真诚道歉能不能得到沈念的原谅呢?
关于早上那件事,转眼间就成了当天班上的热门话题。
班会结束,午休时间过去,现在终于迎来放学,投向我的好奇视线、窃窃私语与坏话都停不下来……反而随着时间经过愈演愈烈。
实际上我和陆呈远同学的交集,也只有在沈念被人告白时,碰巧遇见而已。虽然有交换联络方式,但是在这之前不曾谈过别的话题。
──欸欸,陆呈远同学跟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超意外的,搞不好其实在交往?
──不不不,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那么他们说的上周又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情侣吵架?不对,再怎么说都太离谱了。
然而周遭完全不在乎事实,自顾自地妄想我与陆呈远同学的关系,一整天都在延续这个话题。这些人也太闲了。
「久等了,夏可同学!那就走吧!」
「啊,嗯、嗯……」
陆呈远同学应该也听见了这些话,但是他仿佛完全不把这些杂音放在心上,用一如往常的灿烂笑容接近我。
……至于陆呈远同学的身边,理所当然有沈念的存在。
「……抱歉。两个人独处不太好,所以虽然过意不去,但是我可以陪陆呈远一起吗?」
「……嗯,我无所谓。」
应该说要是沈念不在场,我就伤脑筋了。
我和成为朋友的沈念虽然无话不说,但那是因为对象是沈念,换作是我和陆呈远同学当然不是那样。
「对不起喔,夏可同学。我和女生独处就会紧张……啊,陆呈远的口风很紧,你放心。」
「这样啊。」
关于这点,我理所当然地十分信赖。
毕竟他即使面对这名好朋友,依然隐瞒了与我的秘密交友关系。
「就是这么回事,请多指教了。夏可『同学』?」
「请、请多指教,沈念……同学。」
我们一边营造彼此都是第一次说话的气氛,一边握手。
……总觉得他的握力有点强,不对,是很痛。真的很痛,希望他差不多该放手了。
虽然我的手受到严重伤害,但是我和「班上最帅气的男生」与「班上第二帅气的男生」一起放学。
从左到右依序是「陆呈远同学」、「我」、「沈念」,我被两名美少男夹在中间。
虽然隐约有点想要逃跑的心情,但我被他们两人包夹,自由活动的范围有限。
「欸,陆呈远。」
「嗯……真是的,莫心怡还是老样子。」
「咦?莫心怡同学?」
(没错。他跟在后面。虽然做得挺高明的。)
沈念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稍远的掩蔽物后面,的确稍微露出绑着发圈的马尾。
我在沈念告知之前都没发现,不过看在相处已久的两人眼里,似乎只是欲盖弥彰。不过既然是朋友,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嗯……虽然对莫心怡不好意思,不过就用那招吧……陆呈远。)
(嗯。)
陆呈远同学与沈念两人隔着我窃窃私语。
听来似乎是有什么计划。
(你们两个要对莫心怡同学做什么吗?)
(咦?只是跑掉而已啊?)
(被跟踪就要甩掉。这是当然的吧?)
(是当然的吗……?)
然而遭到跟踪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所以我决定听从他们的意见。
(就在那边的t字路口兵分成两路吧。我和夏可同学往左,陆呈远往右。)
(嗯。啊,集合地点呢?就算选择店家,这一带能去的地方也很有限。)
地点啊。既然是学生,多半会找家庭餐厅,但是这样一来莫心怡同学当然也会知道。
如果要找个班上同学不知道,我们三人不用顾虑四周,可以放心谈话的地方。
(……我家,怎么样?)
(咦?夏可同学的家吗?)
(嗯。距离这里很近,而且也没人知道。这个时间父母也不在。)
妈妈下班回家时间是深夜。以条件来说应该不差。最近沈念也会过来玩,从此我多少有在整理。
(……陆呈远,怎么办?)
(也好,夏可同学看来没有恶意,我觉得可以。)
我觉得这样不用花钱,是个合理的选择,然而两人的反应差强人意。
(咦?我说错了什么吗?)
(啊,不,没有喔?虽然没有……)
(陆呈远的意思是突然带女生回家好像不太对劲。)
(真、真是的!陆呈远……!)
(啊。)
听到沈念指出这点,这才发现表面上我和沈念刚才几乎是第一次好好对话,然而陆呈远同学也差不了多少。
在这种称不上是朋友的状态请对方前去私人的空间,确实是不妥当。这么一说我才想到沈念先前也有提过这点。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到这个地方比较好,忍不住脱口而出。)
(啊,没事的!我不是怀疑夏可同学,这个,只是有点吓一跳。因为我还是第一次去女生家里叨扰。)
话虽如此,但是陆呈远同学连耳朵都红了。他和班上的女生也有所交流,所以我想多少有点抗性,但是该有的界线似乎划得很清楚。
(那就这么说定了。集合地点订在夏可同学家,时间是晚上五点。我和夏可同学先过去,地点晚点通知。)
(嗯,了解!)
(……好,走吧。一、二、三!)
沈念倒数完毕之后,我和沈念与陆呈远同学分成两路同时拔腿就跑。
「啊!跑了!慢着!」
后面传来莫心怡同学的声音,然而这一带是住宅区,道路错综复杂,一旦在转角跟丢就很难追上。
「谁会听狗仔队说的话啊。来,夏可,这边!」
「啊,喂──」
我和非常自然地抓住我的手的沈念,并肩跑在陆呈远太阳染成橘红色的回家路上。
「沈念。」
「什么事?」
「看你好像挺开心的。」
「有吗?是你的错觉吧?」
虽然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紧张,总觉得领先半步拉着我的手的沈念,手有点湿。
顺利甩掉莫心怡同学回到自家,我和沈念一起准备家里现有的茶点,过不了多久就听到玄关的门铃响起。
『呀呼──夏可同学。陆呈远,到府拜访!』
对讲机的画面,大大显示出陆呈远同学帅气的阳光笑容。
大概是因为努力奔跑的缘故,部分浏陆呈远因为汗水而贴在额头上。
「抱歉,我马上解锁。门开了,你直接进来就好。」
我先解除玄关的锁,等待陆呈远同学进来。由于突然有客人来访,所以多少有点乱,就某种程度来说也是无可奈何。我把多半是妈妈脱下乱丢的睡衣等衣物塞进洗衣机,并且收拾客厅的桌子。
「夏可,餐具放在哪里?茶点还是放在盘子上比较好吧?」
「冰箱旁边的餐具柜最上面有客用餐具,就用那个。还有餐盘旁边应该还有杯盘,也依照人数拿一下。」
「嗯。」
我和沈念两人分工合作,做好最低限度的待客准备。
沈念也是客人,所以他完全可以坐在沙发休息──
「我也来帮忙。」
既然他这么说了,于是请他帮忙。
「打扰了~喔~夏可同学的家长这个样子啊。」
「抱歉我家很小,因为只有我跟妈妈两个人住。」
「啊,对不起。我又失礼了……我是第一次拜访女生的家,一个不小心就~」
如此说道的陆呈远同学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去。
他的反应非常青涩。
「……怎么啦,夏可同学?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咦?你、你指什么?」
只见悠哉坐在沙发上的沈念眯着眼睛看了过来。沈念起初来我家的时候,应该也在屋里四处张望吧,然而到了现在已经当成自己家一样放松。
只是沈念(表面上)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我姑且还是用眼神提醒,然后领着陆呈远同学来到客厅的桌子。
「哇啊,饼干罐。我很喜欢这个,有种高级的感觉。」
「是吗?这是之前买来招待客人的,所以请随意。」
「真的吗?好棒。欸,陆呈远也一起吃吧?」
「好好好。啊,在这之前先把汗擦干吧。来,手帕。」
「谢谢……等等,这点小事我做得到,不要拿我当成小孩子。」
「高中生还是小孩子啊。还有吃东西前要先洗手。」
「就说了……噗~」
陆呈远同学开始闹别扭,沈念则是驾轻就熟地照顾他。
在学校里也很常见这幅光景,想来就是他们的日常吧。简直像是一对兄弟。
沈念照顾陆呈远同学,而陆呈远同学虽然在闹别扭,却也任由他摆布。
加上两人的容貌,这一幕真是如诗如画。
「陆呈远同学,你要喝什么吗?咖啡或红茶……还有绿茶之类的。」
「那就咖啡吧。还、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加上满满的糖跟奶精,那么我会很开心。因为我,有点怕苦。」
「了解。说到这个,你是不是最喜欢甜食了?」
「嗯。啊,你该不会是记得我自我介绍的内容吧?」
「啊……算是吧,嗯。毕竟当时的陆呈远同学很醒目。」
我开火烧水,准备泡咖啡。
陆呈远同学要加满满的糖和奶精,我则是只加糖。至于沈念算是比较喜欢苦味,所以只加奶精──
「啊,欸,陆呈远,你不用点吗?夏可同学已经连陆呈远的咖啡都在准备喽。」
「……」
陆呈远同学开口的瞬间,我维持背对两人的姿势僵在原地。
糟了。我时常做这些事,所以忘记至少表面上也得问问沈念的口味才行。
明明是我主动邀他们到家里谈话,却没能贯彻我和沈念几乎也是第一次见面的设定。
「嗯?啊啊,因为我在陆呈远来之前就说了。咖啡不加糖,加奶精。对吧,夏可同学?」
「唔!啊、啊啊,嗯,是啊。」
看到我慌了手脚,沈念于是帮忙掩护。由于我们两个人先回到家里,这个答案并没有任何不自然之处。真有一套。
「那么我想马上开始讨论上周的事,可是在这之前……陆呈远,还有夏可同学。」
「嗯,什么事?」
「……请问是什么事呢?」
「为什么你们两个会知道彼此的电话号码?」
「「唔!」」
沈念眯起眼睛看向我们。他的嘴角带笑,但是眼神完全没有笑意。
「呃……这是因为……」
我和陆呈远同学立刻招供、道歉。
态度十分真挚。
「──原来如此。说得也是,我想多半就是这么回事。」
「对不起喔,陆呈远。我有想到不可以偷看,可是说什么就是会在意陆呈远……」
「我也是,抱歉我之前都没说。」
「嗯?为什么夏可同学也要道歉?夏可同学只是遭到我和莫心怡的牵连,没有做错什么事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就算是遭到牵连,我确实没能阻止你们。」
关于偷看这件事,我已经得到沈念的原谅,但是关于陆呈远同学的联络方式则是保密到今天。这点让我一直觉得愧疚。
「真是的……陆呈远,你把脸往前靠过来一点。还有夏可同学也是。」
「嗯?这样就可以了吗?」
「……是。」
我和陆呈远同学依照沈念指示,把脸靠了过去。
下个瞬间,额头窜过尖锐的痛觉。
「好痛~啊……!」
「呜……!」
「──好,处罚结束。」
沈念弹了我们的额头……似乎是这样,但又觉得弹额头这么痛实在不太对劲。
我的额头现在还是火辣辣的……应该没流血吧?
「我虽然没生气,还是要把帐算清楚。陆呈远也觉得这样比较干脆,比较好吧?」
「嗯……对不起喔,夏可同学。都怪我说要保密,才会牵连到你……」
「没、没什么……不对,这下真的好痛。」
这次虽然就此一笔勾销,但是今后可不能再有事瞒着沈念。
不然有几个额头都不够。
「好了,那么这件事到此结束。要是你们再旧事重提,下次我可要认真了。」
「咦?」
下次要认真?
刚刚那下已经很痛了,还会更痛吗……
「陆呈远同学……请问──」
我看向陆呈远同学,和我四目相对的他一脸苍白,默默地点头回应。
「真的假的……」
「──要不然试一下?」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沈念弹额头,太可怕了。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就此结束,终于要进入这次要谈的正题。
在这之前,我们趁着饮料还没凉,吃起了事先准备的点心。
「啊,这个饼干好好吃。陆呈远,你看,就是这种有巧克力的。」
「嗯,好吃。和这边这个盐味薯片交替着吃,就可以形成『甜』﹑『咸』循环。」
「就是啊。这真是太罪恶了。对于体重也是。」
两人一如往常,和乐融融地互相喂食点心。就算是好朋友,这么要好的模样多半也挺稀奇的吧。
「嗯?啊,对不起。只有我们吃个不停。来,夏可同学也请用。」
「啊,嗯。那么──」
我接过陆呈远同学递来的饼干,就这么吃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
「嗯,不错,毕竟是我自己选的。」
奶油和苦甜巧克力的可可香气很棒,甜度也恰到好处。
「来,夏可同学。这个也很好吃喔。」
「啊,嗯……真的。」
我在陆呈远同学的推荐下不停吃饼干。饼干很好吃,我也爱吃,可惜就是会掉饼干屑。
「……欸嘿嘿~」
我小口小口吃着,注意不让碎屑掉下来,这才发现陆呈远同学面带微笑一直盯着我看。
「这个……陆呈远同学?」
「啊,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吃东西时的夏可同学好可爱。」
「帅气……?」
出乎意料之外的一句话让我不由得心跳加速。
多少是因为我的嘴巴本来就不大,偶尔会像现在吃饼干一样,用有如小动物一般的吃法,但这或许是我第一次被说可爱。
我突然感到难为情,脸颊开始发热。
「啊,脸红了。夏可同学果然很可爱。」
「啊,不,这个……」
我不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反应,忍不住对沈念投以视线。
「……好了,陆呈远,点心时间也差不多该结束了,我们赶快进入正题吧。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才特地陪你来的。」
「啊,嗯,也对。对不起,夏可同学,你看我又搞砸了。」
「不会,嗯,没关系。」
多亏沈念推了一把,总算得以修正轨道,沈念却莫名鼓起脸颊。
──傻瓜。
感觉沈念好像无声开口,但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虽然已经说了好几次对不起,不过还是郑重说一次……夏可同学,那个时候真的很对不起。
难得你和朋友两个人一起玩,我却那么没过大脑。」
「不会,那个时候我也很对不起。」
我也低下头来,一边回想上周的情形,一边对陆呈远同学解释我当时的言行。
包括只要人一多,我就会不由得顾虑太多,变得畏缩。也包括我觉得和朋友两个人玩得正开心,这样感觉很扫兴而发火。我把自己当时感受的情绪一五一十告诉他。
这段时间陆呈远同学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认真听我说话。因此虽然觉得难为情,仍然认为应该要把这件事说出来。
「……这个,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是我想对我来说,和那个朋友共度的时间非常开心,也是非常宝贵的。好久没去那样的地方,做着像是学生会做的玩乐,我几乎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我想那个朋友大概也是。」
沈念虽然是常客,但是我说的这个朋友=沈念这件事,现在当然要保密,所以我只在这点加入一些假情报。
「……这样啊。那么夏可同学很喜欢这位朋友吧。」
「咦!啊,不……这个,这……」
「嗯?夏可同学怎么了吗?」
「没、没事,没什么……这么说来也有这种看法吧……这个人固然是很重要,不过是否很喜欢……这个,不太好说吧。」
沈念的确是我重要的朋友,但是本人就在眼前,让我不由得回答得吞吞吐吐。
我很难为情,不敢直视沈念。
真不知道沈念是用什么表情听我说话。
「总之,关于上周的事我也有在反省,而且也打算忘记。所以如果陆呈远同学也能这么做,我会很开心。」
「嗯,谢谢你。那么作为和好的表示,握个手吧。」
「啊,嗯。」
我牵起陆呈远同学伸出的手,和他握手。
本来很担心会不会紧张得冒手汗,但是陆呈远同学根本不在乎这些,紧紧握住我的手,并且用力上下摆动。
「太好了呢,沈念。」
「嗯,谢谢你,陆呈远。多亏了你,我才能和夏可同学和好。」
「不客气。」
虽然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收拾,但是这样一来,关于上周的事应该就此告一段落。
今后多半会有好一阵子,大家还会对陆呈远同学与我的关系做出各种奇怪的臆测,但是只要置之不理,迟早都会平息。
班上的当红人物,以及班上的边缘人。双方再度回到不同的世界,不再有所交集,这样就好。
「好了,陆呈远,既然说完了,我们赶快回家吧。待得太久也会给夏可同学添麻烦。」
「嗯。啊,可是难得我们和好了,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夏可同学,可以吗?」
「我想应该没问题……什么事?」
「嗯,呃,我想……」
完成收拾工作准备回家时,陆呈远同学转身面对我。
「夏可同学,如果你觉得不好可以直说。」
「好的……什么事?」
「这个……呃。」
扭扭捏捏的陆呈远同学继续说道:
「夏可同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当朋友吗!」
「「……」」
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让我与陆呈远同学身旁的沈念都不禁僵在原地。
本来以为好不容易达成共识,但是看来我和陆呈远同学的关系还会继续持续下去。
然后到了隔天。(似乎)和我成了朋友的陆呈远同学,马上就展开攻势。
「啊,是夏可同学。早啊,今天天气也很好喔!」
「早安……是啊。」
「唔~夏可同学真是的,不用那么客气啊。」
陆呈远同学帅气地嘟起嘴,然而我现在没有这样的心情。
班上同学的视线好刺人。
「欸、欸,阿陆呈远……那个,我姑且问一下,你说的夏可同学该不会是……」
「咦?莫心怡真是的~当然是夏可同学啊。夏可同学。你该不会忘记名字吧?」
「咦?不、不是啦,才没有忘记……可是。」
莫心怡同学不知道我的名字也无所谓,但是对于我和陆呈远同学的关系想必大吃一惊吧。
前天还是「夏可同学」,到了今天就变成「夏可」。
应该也有人会对究竟发生什么事抱持奇怪的想像。
「陆呈远,你跟他变得好熟喔……果然发生了什么事吧?」
「嗯。我和夏可同学和好了,并且成为朋友。对吧,夏可同学?」
一片哗然。
陆呈远同学面露有如太阳的灿烂笑容说出这几句话,导致整间教室议论纷纷。昨天的情形已经相当严重,但是今天更是超乎其上。
──喂喂,真的假的?
──那家伙竟然和陆呈远同学……
──搞不好是被他掌握了什么奇怪的把柄?
──把柄?什么把柄?
──不,这我也想不到……
虽然他们说得肆无忌惮,不过我已经放弃了。
从结论来说,昨天我和陆呈远同学成为朋友,所以他才会直呼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可是我认为夏可同学为人很好。也许他平常确实比较安静,但是他有自己的想法并能说出口,头脑也很好……对我来说就是类似陆呈远一样的男生。」
看待与思考事物的方式很接近,从这种角度来看,也许我和沈念确实挺像的,但是总觉得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对吧,陆呈远?你应该能够理解吧?毕竟昨天也和我们一起。」
「就算是好朋友,不懂的事情还是不懂……也许吧。」
「咦咦?是这样吗……我倒是觉得陆呈远和夏可同学如果成为朋友,绝对会很要好。你们也交换一下联络方式不就好了。」
「这个嘛,毕竟我也是男生……对于这方面得慎重一点。」
我跟他岂止交换联络方式,甚至时常有所交流,但是陆呈远同学对此无从得知,所以我们只能含混带过。
然而即使看在陆呈远同学眼里,我和沈念也很像吗?我们在陆呈远同学面前明明没说过什么话,也许陆呈远同学意外敏锐。
「啊!对了,夏可同学今天中午一个人吗?」
「算是吧,嗯。我平常都是这样,所以也是这么打算。」
「这样啊。那么今天我们两个人一起吃午饭吧?」
──两、两个人!
陆呈远同学的发言让整间教室变得更加吵闹。
「等等,陆呈远──这样再怎么说都太不好吧……」
「会吗?夏可同学都说他不擅长跟很多人一起行动,那么只有两个人也许比较好吧──不行吗?」
「也不是说绝对不行,可是……夏可同学也觉得不妥吧?」
「嗯、嗯。话说这样一定会紧张吧。」
沈念也就罢了,陆呈远同学不只是在我们班,甚至说他是全学年的偶像都不过分。
和这样的人单独吃午饭,光是想像就会紧张。
「你看,夏可同学也这么说。」
「嗯~啊,那么陆呈远也一起吧?这样虽然会变成三个人,不过陆呈远昨天也跟夏可同学一起。欸,夏可同学,这样就可以吧?」
「呃、呃~」
即使从两个人变成三个人,既然增加的那个人是沈念,总觉得这又是另一个问题。
然而这个时候如果坚持拒绝,也可能反而让班上同学对我的观感变差,觉得「你别得寸进尺」。虽然非常不讲理,但是这种时候也没办法。
「……我知道了。那么今天就和沈念同学还有陆呈远同学,我们三个人一起吃。」
「真的吗?太棒了。」
取得我的同意,陆呈远同学天真地做出胜利手势。
跟我吃饭明明一点意思也没有……真不知道他是人太好,还是单纯有点怪。
「谢谢你,夏可同学!欸,陆呈远,夏可同学说oK喔。」
「是是是,真是太好了……真抱歉,夏可同学,让你配合王子殿下任性的要求。」
「不,我是没什么问题。」
虽说是时势所趋,但是到头来还是依赖沈念解决。
有困难时要互相帮助──这的确是我和沈念的共识,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尽可能靠自己度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