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坐在沙发上画了一张画,兴致勃勃拿给夏斯年看。
云岁晚从外面进来,把果盘放在桌子上,拿了瓣儿苹果递给微微。
微微得到了大画家的夸赞,兴奋地捧着苹果跑回去,决心要画下一幅“绝世大作”。
夏斯年虚握成拳抵着唇轻咳一声,面前出现一杯温水。
他笑着接过来,看着云岁晚,沉默片刻,说:“岁晚,你没有想问我的吗?”
云岁晚动作一顿,从果盘里拿了一个梨子,坐到窗前的沙发上。
看似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没有。”
“不过,”夏斯年的语气始终温和:“我有话想和你说。”
云岁晚垂眸,手指有些紧张地摩挲了下水果,放在嘴边掩饰性地咬了一口,故作镇定道:“你说。”
“记得许多年前,在斯坦福再次见到你的时候,”夏斯年勾唇回忆,清润的嗓音缓缓道来:“我很惊喜,但很快发现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种变化有好的有坏的,你却从来没有向我提及过从前。那我便也不问。”
“只是后来,我知道了你病得很严重,甚至在初来美国时被骗到一家无良医院接受过治疗。”夏斯年说到这里,眼神透露着心疼。
当时的日子不用想就知道有多难过。
云岁晚闭上眼睛,平复着心情,静静听他说话。
“我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了这样。”
夏斯年停顿一下,继续说:“所以我回国调查了你。”
云岁晚身体猛地僵住,缓缓抬眼朝他看去,对上他仿佛充满无限温柔的眸子。
嘴唇动了动,喉咙像紧绷的弦:“所以……你其实都知道了。”
“是。”夏斯年肯定道。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她和季宴礼那些理不清的往事。
“那……你是不是也知道前两年我和季宴礼……”
“是。”
云岁晚喉咙堵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下难堪,更不敢看向他。
夏斯年叹息一声,再开口时语气多了些别的东西:“岁晚,我知道在美国那些年,其实你从来没有放下过他。”
“我……”云岁晚张嘴想否认,对上他的视线时又哽住,咬了一口香甜的梨子,咀嚼时却又觉得很苦。
“岁晚,我了解你。也因此,犯下了错。”
最后一句,夏斯年说得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他看向她手腕处的纱布,眸色暗下来。
“岁晚,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是我害了你。”
云岁晚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解道:“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被查出绝症后,为什么选择回国?又迟迟不肯出国接受更好的治疗?”
夏斯年紧紧握着那杯温水,热量却无法传递不到掌心。
“你回国的消息其实是我透露给季宴礼的。”
话音重如千斤似的砸下来,云岁晚睁大眼睛,心里穿过一阵凉风,手脚顿时变得冰凉。
“为什么?”她语气飘忽。
夏斯年沉痛地闭了下眼,满心悔意,坦白道:“是我擅作主张,替你做了选择。我随时都有可能死去,你和微微是我最放心不下的。”
得知她被季家领养过,至少在得绝症之后他是松口气的。
回到季家,就算他不在了,岁晚和微微在这个世上也不会孤立无援。
他自以为自己想的周到,却忘记了其中最关键的一件事。
岁晚她自己的意愿。
以致于她后来被季宴礼胁迫,夏斯年也选择了袖手旁观。
再后来,他想清楚之后,已经不可挽回。
想带云岁晚离开,却发现自己病弱之躯,怎么和季家对抗?
就算岁晚不相信他,有事瞒着他,选择和他分开,夏斯年虽苦闷难言,却也觉得是自己应得的。
再后来,在医院偶然得知自己一直以来服用的药并不是普通的药,其昂贵到令人难以想象。
而这一切都是岁晚在默默承担。
她不惜一切也要将他救活,而他却一次次将她推入火坑。
夏斯年清楚自己的感情,他喜欢她,却因为害怕疾病死亡,将她推向另一个男人。
可是,他的自以为是,没有让岁晚感到快乐。
夏斯年无比痛恨自己。
他不但是岁晚的负担,还是害了她的罪魁祸首。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如死了。
“岁晚,对不起。”夏斯年无力道。
他的话,云岁晚消化了许久才将他话里每一个字的意思反应过来。
她突然变得十分茫然,心里空了一块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事实,怎么面对夏斯年。
云岁晚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眶微红,看向他,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捏在掌心的水果,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攥着。
许久,云岁晚压下眼里的湿意,抽了抽鼻子,故作轻松地笑道:“没关系的,斯年哥。”
“没关系的,”她又重复一遍,“你是为了我好,我都知道。”
不知道是想说服他,还是说服自己。
云岁晚弯腰把梨子放在桌子上,停了几秒,说:“我出去转转。”
看着她往门口走,夏斯年担忧地喊了一声:“岁晚……”
“放心。”云岁晚没转身,声音听起来很冷静:“我没事。”
关上病房的门,她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
好一会儿才迈开沉重的双腿,往外面走去。
云岁晚没有生气,只是感到几分悲哀。
一切行为被按上“为了你”这样的名号,再愤怒怨恨的情绪也会像被泼上雨水只余留一两点的火星。
周遭是异国风情鲜明的建筑,喧喧嚷嚷的人群或越过她,或迎面而来。
云岁晚漫无目的地走着,面容素净清冷。
在她身后大约十米的地方,一道修长的身影始终跟着她。
小心翼翼,视线却紧紧锁定在她身上。
一旦云岁晚有转身的迹象,他总会低头,下意识掩盖自己的身形,又停住。
好像怕被她发现,又忍不住想让她发现。
这样,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赖在她身边。
云岁晚的脚步越来越快,身后的人同样加快步伐。
她停在一个路口前。
商业区,周围处处是人,路灯变绿后,人群一下子多了起来。
季宴礼被挡住视线的间隙,前方的人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