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下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灰垢,只有靠外侧有曾经打扫过的痕迹。
一片片来路可疑的水渍让灰垢板结成块。
外头下雨阴蒙蒙的,屋里更是黑得不像样。
床底下明明很空,西山却捏着鼻子、眯起眼睛找了好久,才在最里侧看到一堆拿布条子捆扎好的木条。
西山着实不想爬进去。
一是真嫌脏,二是不想留下太多偷东西的痕迹。
他想了想,看向西玖玖。
西玖玖警觉地竖起耳朵:“汪,休想,我不进去!”
西山不禁一笑:“我只是想问你,你空间里有没有长长的杆子、蒿子什么的,我伸到床底够出来。”
西玖玖也想了想,摇摇头。
西山发起了愁。
据他所知,茂娘家是没有长蒿子的。
正在这时,大凤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进来了。
竹竿还在滴着水。
西山奇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大凤一笑:“晾衣杆呀。”
西山一愣,哑然失笑:对啊,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支着晾衣杆,他们从前是一大家子,怎么会没有晾衣服的家伙什儿呢?
他也是心太急了。
大凤自己也湿答答的,还是拿衣服擦了擦晾衣杆上的水,然后趴到地上,把杆子往床底下一探。
西山起初还担心那一捆木板太重挑不出来,没想到大凤的杆子才轻轻一挑,捆缚着的布条子就像纸灰一样化了。
灰末掉在地上,融进地面的灰层里,再无踪迹可循。
木板也塌落下来。
大凤够着一块长板子,努力够了没一会儿,就垂下了胳膊。
她把杆子递给西山:“干爸,这杆子太长,我使不上力,还是你来吧。”
西山接过杆子,用上几分力,才勉强拨动板子。
看来的确是个品质上乘的好箱子,这木料够厚实。怪不得茂娘舍不得扔,藏在灰里那么多年。
等西山耗了两分钟、终于成功把木板弄出来,茂娘的声音已经在院子里了。
由于门还关着,大凤也不在院子里,茂娘吃不准西山是不是来了。
她索性就先骂上一顿解气。
骂了几十句,她才想起来阿武还在睡觉呢,立刻就停了。
没见西山出现,她自言自语:“天杀的莫不是还没来?”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顺带手推开屋门后,她也没功夫去计较屋子里的变化。
茂娘虽然老了,但阿武不在床上这一点,她一进屋就立刻发现了。
“阿武!”
茂娘从自己屋子里扑出来,一边喊着阿武的名字,一边在不大的家里急切地搜索着。
然而,另一间屋子、厨房,都没有阿武的身影。
阿武虽然平日里皮猴一样,但他烧得厉害,一直哼哼唧唧地赖在茂娘怀里,可怜巴巴地要吃的,根本就没有力气胡闹。
茂娘断定,这么虚弱的五岁小孩,自个儿是走不出这个院子的。
她料定,西山一定来过。
想到这儿,茂娘紧张得眼前都花了。
她又跑回自己屋,才看到进门的地上有不少水,淅淅沥沥不知道从什么上面滴下来的。
床前更是积了两大滩水。
茂娘已经自己脑补出了西山推门而入、强行掳走她宝贝孙子、阿武被吓得尿了裤子的可怕画面。
她也顾不得避着点儿雨,就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
“阿武……我的阿武哎……”
西山和大凤原先躲在屋子的暗处,等茂娘暂时离开后才闪身出来逃出了院子。
大凤抱着木板,西山抱着狗。
他们站在村里告示栏所在的草棚里。
“干爸,要是被奶奶知道这木头是我偷的,免不得又是一顿闹。我想……我想……”
大凤又恢复了往日的那种胆小怕事的样子,就好像刚才有勇有谋的另有其人一样。
西山笑着替她说完:“反正你奶奶也恨透了我,叫她知道是我偷的板子,她也奈何不了我。”
大凤不好意思地笑了。
西山伸手:“板子给我吧,我去找人刻字。你快回娘家去,遇到你奶奶,就说你追我追丢了。”
“行……”大凤欲言又止,“那个……”
西山不等她开口,替她说:“你在担心阿武?”
“嗯,他跟我家阿毛一样,这两天烧得不轻。”
西山应承下来:“我去找,你回家照料阿毛去。”
“哎!”
走之前,大凤突然问:“双娣她们,挺好的吧?”
西山一笑:“你放心,过两天天气好了,我叫她们提着鸡蛋来看你。”
大凤终于高高兴兴地走了。
西山去了大兴家。
大兴在家捣鼓油布,大庆则不见踪影。
大兴打趣道:“等不及雨停,刚才就揣着蛤蜊油、冒着雨出村去了。”
西山也有些担心阿武,但阿武可能去任何地方,他找起来大概率没边儿。
西玖玖还跟着他一起在遭罪。
他跟西玖玖商量:“你瞧你,还是湿了不少。你别跟着我跑了,在大兴家待一会儿,我忙完就来接你。”
西玖玖倒不怕淋雨,但体格大了,被西山那么勒着也着实难受。大兴也不是陌生人,她想想也就答应了。
“汪,早点回来。”
大兴也不是第一次见一人一狗煞有介事的对话了,但还是忍不住称奇。
“有意思,真有意思。”
西山刚要走,又一个人闯进了大兴家的小院。
是大队长。
他老远就敲着锣在喊了:“大兴!大庆!两点开大会。”
他推开院门进来,才发现廊下还站着西山和他的狗。
“哎?大山你怎么也在这儿?”
西山看到大队长,就来了主意:“队长,我们家阿武丢了。”
大兴一听,脱口而出:“啊?那小阎王,这天气还瞎跑?”
大队长倒是沉着:“什么时候丢的?你怎么知道丢了?是不是去谁家串门子了?”
西山就把阿武发烧病着、茂娘有一会儿没在家的情况说了。
连大兴也替孩子紧张起来了:“那能跑哪儿去?别淋了雨,叫病情更严重了。”
大队长像想到什么好主意,突然猛的一敲锣。
那锣就垂在西玖玖耳朵边上,炸得她顿时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耳朵里一直嗡嗡作响,她只能看到西山的嘴巴在一张一合的,像一条在水里大口呼吸的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