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玖玖看着西山朝她挥手,然后说了会儿什么。
她听不到,但还是晃了晃韭菜花:“快走吧,啰嗦鬼。”
西山又俯身拍了拍她的脑袋,放心跟着大队长走了。
大队长敲着锣,挨家挨户通知开会,同时说一嘴:“茂娘家阿武不见了,谁见着了替茂娘领家去。”
茂娘本来就不是老根底的长山漾人,刚来时还总是一副地主婆的做派,明明比大多数人都矮上一大截,还要拿鼻孔看人。
她在这里成日的贪小,嘴又欠,处的人缘就不是很好,好多人听到要帮茂娘的忙,就有些不乐意。
要是别的孩子,比如留娣,那大伙儿再讨厌茂娘,也会看在孩子的面儿上帮着找找,可偏偏又是那个难缠的小鬼阿武。
谁家没有被阿武捉弄过?谁家的东西没有被他糟蹋过?
连厨房窗子上挂的干粽叶都要被他扯碎丢进茅坑。
有孩子的更不用说了,每次哭着回家,都不用问,准是那个阿武欺负的。
大伙儿碍着队长和西山的面子,嘴上不说什么。
可等西山他们一走,该吃饭吃饭,该上工上工,连自家院子的墙根底下、茅厕后头,都不会顺带眼去瞧一瞧。
西山看到很多人敷衍的应付,就知道队长这招动员全村的主意不行。
但雨这么大,路上没有行人目睹,也留不下什么脚印,连阿武去了哪个方向都无从得知。
大队长宽慰西山:“等会儿开会,如果阿武还没找到,咱们就把正事放一放,先动员全村一起找孩子。”
西山也不喜欢阿武,但那好歹是顺男的孩子。
他赶紧点点头。
很快他们俩就转到了茂娘家门口。
茂娘竟然还在院子里打转,见着有人来,立刻扑过来:“救命啊,救命啊,救救我的孙子!”
西山把斗笠一抬。
茂娘看清是他,丢开手,骂道:“就是你!你把我孙子偷走了!”
说着她就四下乱转,然后从厨房拿了个门闩出来,就要往西山身上砸。
大队长拦住她:“茂娘婶,你别冤枉了好人。大山挨家挨户在找阿武呢。”
茂娘不信:“他找?他这是猫哭耗子,是黄鼠狼拜鸡,他是杀人犯!”
她扯着队长的手:“大队长,你快把他抓起来枪毙!”
大队长被茂娘吵得头大,皱着眉去掰她枯爪一样的手。
“茂娘婶,你冷静点。大山真的在找阿武,我们都找了半个村子了。现在大伙儿都知道阿武丢了,肯定都在帮着找呢。”
茂娘还是死死抓着,眼睛像秃鹫一样盯着西山。
西山说:“你不信我,不信大队长,也该信大家伙儿。两点开会,你自己去队上问,看大伙儿是不是都知道了。”
大队长没有真用劲,当然掰不开茂娘的手。
西山看得烦了,直接上手,帮队长掰开了。
“你要不信,你就自己去打问。要是不信全村人,你就自己出去找,不要只知道在院子里嚎丧。”
西山语气很平静,但还是控制不住一肚子的火,说出来的话难免有点刻薄。
茂娘一下子就被激怒了。
她坐倒在地上的水坑里。
“我就知道,亲生的还养不熟呢。我这是引狼入室啊,我好好的孙子,被你个外来的黑心猪狗弄死了!老天爷,你光下雨有什么用,你倒是下个雷劈死他啊!”
大队长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还想说什么,被西山一把拉住。
西山摇摇头:“走吧,她听不见。”
茂娘抱住西山的腿:“你不能走!我听得见,我怎么听不见?你成日里那些歪心眼子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个杀人犯不能走!”
大队长突然暴喝一声:“松手!”
他的声音非常洪亮,比他手上的锣还要震耳朵。
茂娘被吓得愣住了,直直地看着大队长。
大队长想把西山救出来,可茂娘还抱得死死的。
“杀人犯是你空口无凭就能判的吗?你别污蔑好人!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孩子!你是在耽误事儿你知道吗?”
大队长又试图掰开茂娘的手。
他也想不通,自己一个壮劳力,怎么力气还没有一个老太婆大。
“松手!大山要去找孩子!你拖着他,别真把阿武拖死了!”
一个“死”字,掷地有声,格外刺耳。
茂娘竟真的松了手,烂泥一样瘫坐在雨里。
西山立刻就走了。
大队长跟西山一起出了院门,末了还是尽职尽责地对茂娘吼道:“两点开会!商量找你孙子的事!你得来。”
他跑了几步,想了想还是回去:“开会时别闹!闹了我得把你关屋外。”
西山又急急忙忙通知了几户有些交情的邻居。
邻居倒还算热心,立刻就去翻找了家里。
但还是一无所获,家里也没有丢什么东西。
西山跟队长分开两边,一家家通知打问。
直到快到村口了,西山才在一个老大爷嘴里听到有些有用的消息。
村里人今天匆忙来去的人不少,这大爷闲来无事,就一直坐在门口,看偶尔有人匆忙跑过,没一会儿又跑回来,以此消磨时间。
“今天中午,有不少年轻媳妇儿结伴路过我这儿。有一个年轻媳妇儿,我不知道是哪家的,看着面生……她肩上扛着个半大的孩子呢,窝也看不清她的脸。”
西山忙问:“那孩子是阿武吗?”
“没看清。”大爷摇摇头,眯着眼睛想了想,“看着比阿武那小子瘦。可怜着呢,淋着大雨,那当妈的也不给打个伞。”
西山回想着,今天大仓库里并没有小孩的身影。
这么大的雨,孩子们都被大人摁在家里。
西山直觉那就是阿武。
看来是被一个女人带走了。
西山问:“叔,那年轻媳妇儿,是二十来岁,还是三十来岁?”
大爷杂乱的眉毛一竖:“这话问的,我又不盯着人看!”
西山笑道:“是。”
大爷责备地横了西山一眼。
他望向雨里,好像在认真回想。
“……得有四十了,那屁股,比磨盘还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