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定蜈蚣已死,十个衙差壮着胆儿一步步挪近,到了蜈蚣尾端,用腰刀去撩拨,弄了好一会,始终不见两条金色蜈蚣动弹,才从尾至头慢慢检查。
足是金属足,甲是金属甲,片片鳞光,犹如铠甲,尤其是头顶处的那一片,直如坚厚的盾牌。
若是用来做护胸镜,百分百可以刀枪不入。
最后发现,地上流淌着许多脓血,脖颈处与前腹部,似是被什么锋利的刀片切划过,失血过多,导致两条全身是铠甲的金色蜈蚣毙命。
两条死蜈蚣趴伏的泥地上,更是有万千条微不可见的线痕,嵌入地下不知几深。
众衙差愕然,这是什么兵器?天下咋还会有如此犀利的刀剑?
再往前千余米,发现一大丛褐色小蜈蚣,铺天盖地,数不胜数,全死于腰斩,浓腥的气味令人作呕。
至晌午时分,山脚下上来上千个官兵,红领黄衣,配上一色红裤,威风飒爽,凝聚成一股撼山雄风。
人多力量大,先前的十个衙差不再惧怕,分别对后来的领头人介绍所见所闻,还指着一处有拖痕的泥地说:纵火犯畏罪避刑,跳崖自尽了。
经过观察与讨论,大家一致认为:纵火犯为两个女性,极有可能已经殒命深渊。
因为,继续往前,搜捕队没再发现足印。
究竟要不要攀崖下深谷去打捞尸体,这个决定就要请示府尹鹏鹤轩了。众人商议:派十个人回去禀报,其余人等继续搜查蛛丝马迹。
俄顷,挑选出十个腿脚灵便的壮士,叮嘱他们:若要捞尸,记得一定要带够麻绳。
十壮士领命而去,剩下一千三百个官兵,趁太阳还未下山,继续低头弯腰在附近寻找足迹。
南面山谷下的大火,早在天亮时传至府尹鹏鹤轩的耳中,一发不可收拾的森林大火,一烧再烧,这可不是处罚和降职那么简单的事情了,说不得,鹏府尹都要被连诛三族。
这种罪,是他到达现场之后,未能防微杜渐的失职罪。
一直淡定自若的潮州府府尹,听到东南面山谷再次燎起山火,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忙踢开被窝里的两个小妾,披衣起床,穿盔戴甲,骑上战马,带上护卫,从五个老光棍残垣断壁旁边,新开辟出来的马车道上纵进山来。
三十几座大山跨度,走了三天,到达金毛鼠出世的那面山岗,望着东南山谷的冲天大火,府尹鹏鹤轩几欲晕厥。
也就在同一时刻,碰到了下山汇报情况的十个壮勇。
得知峰顶上的情况之后,鹏鹤轩没有迟疑,当即下令:回揭阳县收集麻绳,不管纵火犯是生是死,都要缉捕归案,不然无法给刚建国的大同朝廷一个合理交待。
鹏鹤轩的心在一点点枯萎,他想起了一个月前英勇就义的揭阳县县令闻泰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可是,闻泰华有这个骨气,他鹏鹤轩没有这份勇气啊!
南北两端开挖隔火带的官兵和乡民,连日连夜的疲累,已经让他们不堪重荷。未有一天休息,现又接到了奔赴凤凰山灭火的命令,虽然一日两餐没断炊过,但却没听到命令中有工酬回报的传达,有些经商者或家中有老幼者,时不时便发出一些牢骚怨言。
由于鹏鹤轩的命令是开辟断火带,而非扑火,所以至目前为止,暂时还没有伤亡报告。
这倒是府尹替换县令闻泰华之后的英明决策:宁愿毁林,也不能有死亡。
鹏鹤轩到达凤凰山的第五天,麻绳还没等到,噩耗却先等到了。
最不想发生的事件,终于发生了,而且一死就是一千三百人。
事情还没了解清楚,鹏鹤轩一下子便昏死过去。
待得醒来,已是第九天清晨。
醒来后,发现被护卫们撤回到官道上。鹏鹤轩额头上敷着热毛巾,挣扎着走出帐篷。
官道上,南北两头布满撤回来的救火人员,还有带着数百捆麻绳等候命令的士兵。
鹏鹤轩说了第一句话,是对身边十二个贴身护卫说的:“幸好没送我回县衙,否则我斩了你们。”
十二个护卫挠头憨笑,不知所云。
第二句话是对麻绳兵说的:“峰顶上既然有那么多蜈蚣,必是被大火逼上山去的,你们带领乡民收集柴木,给我架上大火,继续烧山,烧死那些作恶的蜈蚣。”
麻绳兵得令,分出南北两队,带领乡民们入山砍伐半焦枯的树木,从山脚一直往山顶,层层叠叠排铺柴木。
一旦裹住整座山,便泼油点火。
面对皋子村和蟒蛇山洼处的累累白骨,鹏鹤轩不惧怕,那是办案。但是,听闻峰顶上的一千三百个士兵被蜈蚣噬成了骨架,鹏鹤轩便急火攻心了。那是他带来的三千兵里其中一部分,这是他工作中的失误,担的罪可不是杀头那么简单,而是要受一千三百个家庭的指责和啼哭骚扰。
到时,知晓情况的一千三百个家庭,跑到府衙来哭魂,就算是阎王爷本人,也会头痛欲裂。
柴木虽多,但凤凰山南北横亘数十里,纵有一万辅兵和数万乡民劳作,也是一件旷日持久的艰苦任务。况且,越往山上堆柴,人心越是惊惶,虽知蜈蚣是晚上出来噬人,但大白天也不得不防。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府尹鹏鹤轩终于松了口:领头往上冲的勇士,每人每天赏十斤米,外加两斤肉。
这条‘命令’下达之后,群情果然高涨,纷纷摩拳擦掌,奋勇向上,效率大大提高。
如是过了半月,‘工’字形的柴垛,几近接近尾声,如无意外,再过五六天就可点火处死罪大恶极的蜈蚣恶徒。
然而鹏鹤轩不知道的是,堆柴木的第十六天晚上,天上悄无声息飞来百艘飞船,停驻在北边官道上,相距三十余里。
飞船上下来一万零一人,他们的动作很麻利,搭帐篷、搬旗帜、卸粮食、砌灶台……随后安排一个穿着金黄色长袍的人先入帐就寝。
剩余的人,仍然在忙碌,煮水、装壶、淘米、洗菜、拾柴……
戒备、哨探、暗岗、巡逻……一切井井有条,像是巢穴里的蚂蚁,杂而不乱。
次日辰时,鹏鹤轩的帐篷门口来了两个威武雄壮的官人。一色蓝袍长褂,衣领、腋圈、腰围、袖口、褂摆,通通绣的是银白色织带,一看就是京城里来的大人物,而且是当今皇上身边才有权力穿戴的大人物。
鹏鹤轩吓了一大跳,鞋都不及穿,挑帘急忙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