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之前,朝兮曾经期待过那小狗是不是跑回去找主人了。
万一走了,冷不丁他还有点儿不习惯。
开门之后,看到小东西趴在饭碗边睡得正香,他也不知道该遗憾还是该喜悦。
他扶了扶额。
他只离开了不到一天,究竟在期待个什么鬼。
白折腾一回,朝兮有些惋惜。
张启山元气大损,残毒未清,不得不对外说是在军队演武时受了些伤,从那天起就在府中养着,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不能下地了。
他无奈,只能怪自己心急坏了事,仗着去过里面就有些大意。早知道张启山他们几个这么不靠谱,当初就该再等等,多设计些九门好手一起下去。
张启山闭门不出,副官却在两日后的傍晚来了,手里提着一只皮箱。
副官看起来很忙碌,连屋子也没进,只说:“佛爷性命无忧,这是你要的半箱金条。”
朝兮回想了一下,的确是那天给张启山喂血的时候,随口说了要用半箱金条买张启山的命,没想到副官还记得。
那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笑盈盈地接了过来,沉吟道:“这是军爷让你送的?”
“你不是让二爷转告我们,不要告知佛爷?”副官的声音里透着寒冬腊月的寒意,凛然如有风雪弥漫,“虽则佛爷不知,但我们也不会欠你人情。”
看来这是副官背着张启山办的了。
一个副官,能在主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拿出这些金条,只能说明两件事:他有远远超乎寻常副官的权势,且张启山绝对信任他。
当然这两件事也可以归结为一点。
张启山就是张日山最大的权势。
“那就,钱命两清。”
朝兮转身进屋,打开古色古香的雕花柜子,把箱子丢进去,跟先前那箱放在一起。
副官站在门外,借着这空档,打量了一下屋里的装潢陈设。
书卷气,文墨香。
副官不敢相信这居然是朝兮的屋子。
他以为,像朝兮这么一个爱钱之人,说以金屋贮之也不为过,没想到他还挺有品味的。
不过……哼,住的再是风雅,也掩盖不了他趁火打劫的本质。
副官没有久留,也没有告辞。
当朝兮抱着小狗出来时,他已经发动车子离开了。
朝兮揉了揉小东西的脑袋,望着呼啸的车尾气惋惜道:“我还想问问他见没见过你,他走的倒快。”
副官毕竟是跟在张启山身边的,长沙城的豪门大户应该见过不少,本想问问他,有没有在谁家见过类似的小狗,快些送回去。
朝兮自知行踪不定,以后越发要忙碌,养着这么一条狗算几个事儿啊。
“罢了,去玩儿吧。”朝兮把它放下,小东西一溜烟钻进里屋去了。
副官前脚刚走,陈皮忽然闯了进来。
他脸颊鼻尖都冻得通红,却是满头大汗,看样子是跟踪副官的车找过来的。
“你原来住在这里。”
陈皮一边用朝兮给的热毛巾擦脸擦汗,一边嘿嘿笑着,看向他的眼眸里晶晶亮亮。
陈皮有一双桃花眼。
人都说桃花眼形似桃花,潋滟朦胧,最招桃花运。可陈皮的桃花眼里多数时候都藏着狠决的阴霾,不见半分温情,桃花干枯,自然招不到桃花运。
今次是例外。
“你怎么会想着要跟踪张副官?”
太师椅上铺了厚厚的狐毛毯子,朝兮懒懒地躺在里面,平声静气地问。
陈皮急忙解释:“我,我不是存心监视他的。是我师父让我去佛爷府上送点儿东西,恰好遇见张副官自己出门,我就……跟着瞧瞧。”
他敢发誓没有说谎。
不过当时他确然有一个念头,觉得张副官丢下受伤的佛爷独自出门,可能会与朝兮有关。
所以毫不犹豫地跟了上来。
好在朝兮没有追究戳穿他,继续问:“二月红让你送东西?怕不是关于矿山的资料?”
听闻二月红为了给患病的妻子积福积德,已经不再插手地下的事。不过他跟张启山交好,张启山执意进矿山且受伤归来,此事又关乎他的先辈,他不可能全然置身事外。
陈皮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信封,点了点头。
朝兮道:“给我看看。”
陈皮面露难色,迟疑道:“这个恐怕……”
“怎么,能给日本人看,却不能给我看?”朝兮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陈皮眼皮一跳。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
“我上次提醒过你了。”朝兮淡淡道,“日本香水的味道很特别,红府和张府应该都不会有人用。你这么快就忘了?”
“不可能!我明明洗过……”
陈皮脱口而出的反驳才说一半,就戛然而止。
他对上朝兮那“果然如此”的眼神,先是惊讶,随即垂头丧气道:“你套我的话?”
“是教你。”朝兮慢条斯理道,“矿山里的事我知道得比他多,不过是确认一下有无疏漏的信息。”
二月红的字迹很漂亮,是龙飞凤舞的王羲之行书。朝兮通读过一遍,小心折好塞回信封,交还给陈皮。
“怎样,有你需要的东西么?”
朝兮“唔”了一声,“算是有吧。”
信中说是二月红的二舅姥爷和一个日本学者,曾在矿山里看到一扇青铜门,门上刻着一句话,让他很在意。
『入此门者,当放弃一切希望。』
那个日本学者叫鸠山美志。朝兮虽没见过,但昔年日本人知道矿山里的事并找上他,其导火索便是鸠山美志给日本军部高层的一篇报告。
可惜,关于那扇门,日本人并没给他交实底,而且鸠山美志走后矿山中发生过数次坍塌。朝兮在里面寻了多年,也没能找到那扇门。
如今看了二月红的信,他才敢确定,只要找到那扇门,就能够找到那件东西。
看着朝兮凝神沉思的模样,陈皮很想多问几句,但想了想对方多半不会回答,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该去送信了吧。”
朝兮终于回过神来,对陈皮下逐客令。
陈皮犹犹豫豫,道:“那我以后……还能来找你么?”他顿了顿,补充说:“你上次说了,要继续教我九爪钩。”
得,随口一说的话也未必就能招财,还能招债。
朝兮叹气,说:“若逢我无事时,你悄悄过来也可。不过我最近要调\/教几个伙计,不大得空了。”
“伙计?你要开盘口么?”陈皮微微惊讶,“可有人选?”
“还没有眉目呢。”朝兮道,“工钱无所谓,要紧的是身手好,我正琢磨去黑市瞧瞧。”
陈皮说:“你若信得过我,我从码头挑几个顶好的送过来。”
“不必,我只信得过自己的眼光。”
陈皮很是难过,嘴唇扁扁的。
朝兮对他仍有年少时可怜巴巴的滤镜,于是带了几分安慰道:“我要的是身手绝佳的亡命徒,能真正豁出性命去的。你那几个伙计见了你就像耗子见了猫,哪里豁的出去。”
他要的是亡命徒,但陈皮自己就是个亡命徒,手下人怕得要死,自然少了点儿胆气,下地也是拖后腿。
陈皮只好说:“好吧……那我改日再来拜访。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管来盘口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