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饭店拍卖在即,张启山等人连年都没过,便登上了北去的火车。
据说是解九替他全盘谋划好了,毕竟此行没有请帖,连门都进不去,路上他们还要想办法去抢别人的请帖……想想都麻烦。
这些事朝兮随便听了一耳朵,并不关心。
因为他正忙着满长沙城找陈皮。
为免多生事端,他和陈皮的联系肯定是要避着二月红等人的,直接向二月红打听是不现实了。奈何,他让手底下的伙计明里暗里寻了好多天,也不见陈皮的踪影。
活生生的一个人,难道人间蒸发了不成?
越是找不到人,朝兮越是疑心陈皮的失踪跟日本人和裘德考有什么关联。
思来想去,他决定亲自去探探。
裘德考是美利坚长沙商会的会长。美国商会在城南,原址其实是日本商会,后来中日局势紧张,在华的日本人很多都隐藏了起来,那块地盘便被美国人买了去,改头换面,成了日本商会。
虽说名义上换了主人,商会内外的装修布置基本没变,仍是大和风格,房屋都是纯木的榫卯结构。
他原本是准备趁着夜黑风高点把火,等商会里的人出来救火逃难,再趁机搜查陈皮是否在其中。
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就有人先动了手。
听说美国商会被烧的消息时,朝兮正在张启山的衣柜里挑换洗衣物——自从张启山等人离开长沙,朝兮便在副官敢怒不敢言的目光注视下,搬进了张府的洋房。
他的理由很充分。收了张启山的镯子,自然要为张启山做事,与副官“形影不离”,时时照拂。
虽然副官天天泡在军营里,他们一天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间可以忽略不计。
跟先前一样,朝兮依旧睡在楼下的沙发上,不过沐浴更衣都在张启山二楼的卧房里。
他一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从二楼向下望去,刚好能看到两车荷枪实弹的张家亲兵,副官命人押着一男一女从车上下来,进了洋房。
那男的是裘德考,女的是亚洲人的长相,他猜测应该是日本人的特务。
副官是用什么理由把这两人请回了张府,他不得而知。不过看这样子,陈皮应该并不在美国商会里。
朝兮唉声叹气。
还没来得及查,线索就这么断了。
一个小时后,亲兵客客气气地将裘德考和那个日本女人送出了张府。他掐着时间下楼,看到副官戴上军帽正要出门。
朝兮扬声道:“你烧了美国人的商会,我还以为你会趁机把那两个人收留在府中。”
语气是笃定的,而非寻常试探。
副官回首,警惕道:“你知道?”
“很难猜?”朝兮慢条斯理道,“商会前脚被烧,后脚你就把人带回来,防护局都没你快。”
“这与你无关。”
副官音色冷冽:“佛爷走之前已有交待,日本特务与美国商会勾结在一起,留不得。”
朝兮停顿几秒,凤眸微眯。
“看来,除了这两个人,商会里是不会有其他活口了。”
副官看着他的眼睛,默认了这件事。
“佛爷请你来只是协助我镇守长沙,其他事,你无需过问。”
“我也懒得过问。”
嘴上这样怼人,朝兮一圈一圈地转着手腕上的镯子,大脑飞快地思索起来。
日本特务在长沙只有美国商会这一个据点是安全的,陈皮的失踪如果跟日本人有关系,就不可能在其他地方——哪怕是死了,也会有蛛丝马迹留下。
这几天,伙计们也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出现的地方,仍一无所获。
陈皮虽然性情乖戾,仇家不少,但他总归是二月红的徒弟,不看僧面看佛面,无缘无故的,谁还能把他绑了?
眼看朝兮陷入了沉思,副官自觉无趣,转身出门。
而朝兮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一个被自己忽略的地方。
监狱。
裘德考是陈皮私自做主请去给他师娘治病的。张启山等人即便知道了药的事,但想追查到美国商会头上,唯有撬开陈皮的嘴来审问。
所以,张启山和二月红夫妇一起北上求药,始终没有提起陈皮,而陈皮如此记挂他师娘,却不曾与他们同去。
因为陈皮在监狱里。
陈皮私自与日本人联络,无论是为了什么,在当今时局下,都是洗不清的罪过。
张启山将他下狱,名正言顺,或许还存了让他在狱里好好反省的心思,期盼他从此悔过。
但陈皮……估计是不能体会这番良苦用心的。
朝兮长吁短叹。
知道了人在哪里,他思考了一下自己去劫狱的成功率——如果有枪,或许可以,但必然会将此事闹大,陈皮以后在长沙也无落脚之地了。
如果没枪,那就是天方夜谭。
张启山说要机枪扫射他,可能只是威慑,监狱的守军却是来真的。
陈皮这死孩子,真会给他出难题。
朝兮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先命人在监狱周遭盯着,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