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卧房,一灯如豆。
气血伤损的虚亏比朝兮预料之中的要严重,眼睛一闭一睁,一个白昼就过去了。
幸而床褥轻软,周遭静谧,他的确睡了一场足够驱散一身不适的好觉,现下头脑清明,精神舒爽。
屋里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不甚明亮,但也能辨认出这是不久前他曾来过的,陈皮在盘口后院的卧房。
床边摆了一张红木圆凳,摸上去尚有余温,可见是刚才还有人坐在这里守着。
朝兮掀开被子下了床。
衬衫松松垮垮,扣子被解开了几个,可能是陈皮不放心他的身体,简单查看过。
但陈皮不懂医,就凭肋骨上那么不起眼的一个针孔,大概也想不到那么深。
这般想着,他一边系扣子,一边推门出去。
房前挂了两盏灯笼,比里面亮堂许多。一轮明月高悬中天,月色如瀑,投射在空荡荡静悄悄的中庭,行走其间便如同行走于水面之上,带动一地光影摇乱。
耳边似有隐隐水声传来。
循声而去,就在一墙之外,有一口辘轳水井。
有人坐在井栏外的台阶上,光着上半身,用水瓢在桧木桶里舀了清水,然后兜头泼下。
朝兮没有放轻的脚步声惊动了他。
他抬起头,有段日子没剃而显得略长的头发打了绺儿,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不断有水滴落下来。
睫毛沾了水珠,似是那双桃花眼里蒸腾的雾气,朦胧而深邃。瞳光映着月光,亮亮的勾人心弦。
是陈皮,也只能是陈皮了。
朝兮轻轻一嗤,走过去夺走他手中的水瓢,丢回水桶里,半含嗔怪道:“春夜水冷,夜风也凉,你不怕染了风寒?”
“……不凉。”
陈皮向后拨一拨头发,含混地答了一声,转而连珠炮似地问道:“你怎么起来了?感觉好些了吗?睡了这么久,你饿不饿?我去让人弄些吃的来……”
说着,陈皮霍地起身,朝兮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月光明晃晃地照在了陈皮身上,细密的水珠勾勒出紧实匀称的肌肉轮廓,往上是一张邪气俊朗的面容,往下……
他扶了扶额,避开目光。
陈皮不知所以,扶着他的肩膀说:“怎么,你又觉得不舒服吗?我还是去请医生过来吧!”
朝兮连连摆手,自觉无法面对陈皮这张写满了关怀的脸。
“没,没事。”
明明已决定了不能胡乱沾染桃花债,他总不能说,他刚刚对着陈皮,忽然产生了某种世俗的欲望吧。
造孽啊。
陈皮想跟他谈感情,他却想跟陈皮“谈情”——定然是裘德考那破药的错!
先是一个有未婚妻的张启山,已然不该,若再招上陈皮,他就不光是兔子吃了窝边草,还是一只狡兔了。
朝兮重新平复一下心绪,放缓语气:“是有些饿了,先吃饭吧。咳咳,你也把衣服穿上,着凉了可没人照顾你。”
“啊?嗯……”
陈皮捡起井栏上的衣服胡乱穿上,然后迅速红了耳尖。
*
用过晚饭,已近夜半,朝兮没回住处,就在陈皮这儿将就一夜。
房里只有一张不算宽敞的床榻,陈皮这回没胡闹,把床让给了朝兮,自个儿乖乖去打地铺。
这些日子他忙着处理水蝗留下来的产业,又要支应陆建勋,的确忙碌劳累,熄灯没一会儿,就听他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朝兮却有些孤枕难眠的意思,翻来覆去毫无困意。
月光从半开的窗户照射进来,正好映在陈皮的身上。
大概是幼时受苦受难没过过几天好日子,陈皮的睡相一向不怎么好,总是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怜的很。
朝兮盯着他的脸瞧了半天,想起他半跪下来发誓许诺的模样,那样真挚而虔诚,就算是最铁石心肠的人,也要为之有短暂的动容。
世俗眼中的陈皮怙恶不悛,而谢朝兮眼中的陈皮……就只是陈皮。
静夜无声,却藏不住沸腾的热血。
朝兮幽深的眼眸在陈皮身上细细打量,肌肤上纵横的伤疤平添了几分成熟的气息。
恍然觉察,原来那个小陈皮正在悄然成长,在乱世中披沥风霜。
他捂住眼睛,脑海中又是陈皮半跪身前的情景,但这次,他鬼使神差地想象到对方微红着脸,为自己……为自己……某些过于火热的场景,不受控制地往脑子里钻。
“真特么……”
朝兮低声唾骂自己的恶劣,居然会趁着陈皮睡着时想这种事。
早知道,就算摸黑出城,也不该留宿在这儿的。
很快,朝兮感受到身体某个部位的异常兴奋,黯然叹息。
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连活命都成了未知数,再者,背负着张家血脉的诅咒,他实在也没心思去那些男男女女的风月勾栏。偶尔有所需求,也无非是自己“动手”解决罢了。
都怪裘德考!
朝兮认真思索:难道是单身太久了,经不得半点意动撩拨?
他侧首注视着陈皮,眸光微暗,涌上某些不该生出的情谷欠。
陈皮睡得正酣沉,呼吸绵长,结实的胸膛一起一伏。
(此处有删减,老地方看)
而熟睡的陈皮对此一无所知。
朝兮已不敢再去看陈皮,唯恐这会儿色心冲脑,会后悔先前那么坚决地斩断了这株桃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混乱的思绪飘飞,他心想,或许改日该去醉月楼瞧一瞧,或者干脆养个清倌人。
……免得孤家寡人的日子过久了,看手下伙计都觉得眉清目秀,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荒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