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阴城外战场之上,
浓烈的血腥气息,
烧焦的味道,
在空气中肆意弥漫。
双方大军交锋之处,
尸骸枕藉,堆积如山。
折断的刀剑,破损的军旗,散落各处。
无主战马嘶鸣着,
有的精疲力尽地伏在地上,
口中白沫横流,
有的则已身负重伤,
还在拼力挣扎着想要站起。
这一派惨烈景象,
正是吕布军与曹军,
鏖战一日的残局!
当日,吕布先是派张辽,
统领一千狼骑与三千并州铁骑,
从左侧突击曹军,
又派郝萌,曹性,
统帅其所部近四千河内骑军,
从右侧突击曹军。
而吕布与先锋成廉,
则率五千并州铁骑,
从曹军正面突破!
薛兰,李封一万步军为后援,
待骑军主力,将曹军大阵搅乱,
再继续第二波攻势!
曹操仿佛早有应对之策,
他派夏侯渊统领左侧方阵,
以强攻硬弩,回击张辽骑军,
并州狼骑虽能骑射,但数量不多,
如果仅以骑兵奔射,
对抗夏侯渊数千弓弩手,
对射之下,根本消耗不起。
张辽只得亲率这四千骑兵,
突击敌方军阵,硬撼夏侯渊!
右侧的主将曹洪方阵,
也与夏侯惇配置相仿,
长枪盾阵,
配合数千弓弩手,
防守得滴水不漏。
而负责进攻曹洪所部的郝萌,
经过昨日之事,
已与主公吕布渐生嫌隙,
现在又见曹洪不好对付,
竟起了保存实力的念头。
毕竟这数千河内骑军,
可是自己的私军部曲,
死一个少一个!
一念及此,郝萌所部,
仅是骚扰游斗,
并没有采用张辽的突击战术。
而坐镇中军的曹操,
“恶来”典韦护卫于左,
其身旁统领着五百铁甲巨汉,
此乃“虎痴”许褚麾下,
以游侠剑士为班底,
组建的虎卫营,
也是曹操的贴身近卫。
虎豹骑统领曹纯,则护卫于右,
除郭嘉之前派去,
截杀霍骁传令兵的数十骑,
虎豹骑七百人,
当下全在曹操身侧。
有这两支精锐部队拱卫,
即使面对汹涌而来的吕布本人,
曹操也毫不畏惧!
吕布亲自统领的五千并州铁骑,
又故技重施,
意图用穿凿战术,
攻破曹操中军。
他甚至以为,
自己可以如昨日击破曹仁一般,
亲手擒拿曹操,
一想到曹操跪地求饶的样子,
吕布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残酷笑容。
可惜两军激战一番后,
吕布开始察觉到形势不对,
自己的并州铁骑,
经过一夜休整,
已完全恢复战力。
根据以往经验,
在己方骑兵奋力突击下,
敌方步兵,
大多会像膏脂遇火,
瞬间溃散,
昨天曹仁亲自统帅的五千曹军,
也不例外!
如今,他却感觉自己的并州铁骑,
如同汹涌的潮水,
撞上了海边陡峭的巨石!
曹军步兵们紧密排列,
结成一个个方阵,
盾牌在前,长枪如林,
更有强弓硬弩阵阵齐射袭来。
在吕布亲自指挥下,
并州铁骑就如同狂暴的海浪,
一浪接一浪,
试图冲垮曹军坚若磐石的防线,
却屡屡受挫,
不少骑兵,
被敌军长矛一阵阵疾刺穿透,
或是被强弓硬弩射落马下。
曹军这些精锐步兵的眼中,
完全没有普通士兵的慌乱与恐惧,
唯有冷漠与滔天杀意!
当下吕布还不知晓,
这支精锐曹军,名为青州兵!
而此次曹操带来的六万大军中,
绝大部分都是青州兵主力,
这支部队从曹操兖州起兵时,
就开始组建,
主要由青州逃亡至兖州的流民,
甚至青州黄巾军残部组成。
这支部队初始良莠不齐,军纪涣散。
曹军徐州屠城之事,
一方面是曹操亲自下令,
有意放纵曹军,意在泄愤。
一方面就是带去的十余万青州兵,
其中混杂不少盗匪巨寇,
烧杀抢掠甚至屠城,
对他们来说早就习以为常。
被吕布偷袭,回师兖州后,
曹操将全部青州兵,
交给治军严谨的于禁,
训练筛选,仅留下精锐敢战士卒。
于禁更是动用军法,
处决了不少青州兵中,
恶性不改的黄巾余党,
如此十余万青州兵,
蜕变为数万精锐,
才在今天对抗并州铁骑战役中,
大放异彩!
眼看并州铁骑,
屡次冲击青州兵,
尽皆受挫,
吕布暴怒不已,
亲自带头冲锋,
方天画戟“无双乱舞”,
瞬间带走不少性命。
中军乃是曹操亲自坐镇指挥,
他拦住了欲上前与吕布交战的爱将典韦,
下令军阵中的强弓硬弩,
集中攻向吕布本人。
“吕布小儿,终究不过一介武夫,早晚必死于我手中!”
曹操看着吕布,
在青州兵军阵中左冲右突,状若鬼神,
以惊人的气势挥舞方天画戟,
却又被一阵阵急促的箭雨逼退。
“恶来”典韦,
握紧住手中的镔铁双戟,
身上燃起炙热的战意,
天下无双的吕奉先,
果真名不虚传,
本以为自己与好友许褚,
已是天下一等一的猛将,
罕逢敌手。
但见到眼前的吕布,
自己竟完全没有胜他的把握,
如果不是主公曹操不允,
典韦早已上前,与吕布较量一番。
眼看左侧张辽所部,
已陷入夏侯惇大军的包围,
右侧郝萌所部,只是一味游斗,
被曹洪抵挡在军阵之外。
吕布终于明白,
自己还是轻敌了!
如果不是将这一万多骑兵分三路,
意图围杀曹操本人。
而是集中全部力量,
猛攻曹操坐镇的中军,
一旦曹操溃败,
胜负犹未可知!
如今,大势已不可违!
与此同时,
济阴城也爆发了激烈战斗,
许褚亲率二千曹军,
攻打高顺把守的内城,
带伤的高顺亲自指挥,
仅剩的一千五百名士卒应战,
拼死还击。
乐进则带领剩下的四千曹军出城,
突袭吕布大营的薛兰,李封所部,
甚至试图将吕布军所俘曹仁,李典,郭嘉等人救出。
而看守这批俘虏的,
正是霍骁本人!
霍骁先是追随高顺防守济阴,
又冒死突围,传信濮阳,
提前带来吕布援军,
昨日更是勇擒曹操心腹谋士郭嘉,
算得上屡立奇功。
虽然郭嘉当下名声不显,
远不如曹操麾下的二荀,程昱等人,
吕布并没觉得郭嘉奇货可居,
但还是信守承诺,
重赏霍骁,
将他从军司马,
擢升为陷阵校尉!
如此,霍骁甚至比自己的老大哥,
都尉周宜还高上一级,
已经正式迈入吕布军将领行列。
升为陷阵校尉的霍骁,
理论上至少可以统兵千人,
但他当下没有部曲,
仅是光杆司令。
霍骁虽对困守济阴内城的高顺与周宜担心不已,
但也无力改变吕布的部署。
吕布则认为只要能击溃曹军,
甚至干掉曹操,
济阴内城的高顺,
自会安然无恙,
更何况己方还有曹军的重要人质!
看霍骁伤势还未痊愈,
心情大好的吕布,
没让他再随骑兵出击,
而是命他作为薛兰,李封二人副将,
在后军看守俘获的曹仁,李典,郭嘉等人。
如今乐进袭来,
刚升官一天的陷阵校尉霍骁,
又要拿上青龙战戟去拼命了。
还好己方有一万人马,兵力占优,
薛兰,李封又是沙场老将,
在他们指挥下,
数次击退了乐进突袭,
但这一耽误,
却打乱了二人支援前方吕布的任务!
吕布眼见自己的并州铁骑,
已被青州兵为首的曹军主力分割包围,
薛兰,李封的一万后军,又没能跟上支援,
知道此战已经难以为继。
于是果断下令,
命先锋大将成廉聚拢部队,
跟随自己,
向正在左翼激战的张辽所部突围。
至于右翼的郝萌曹性,
并非自己嫡系,
吕布当然知道他们是在保留实力,
心中暗自恼怒,
救出被围困的张辽后,
随即下令鸣金收兵,
与此时才赶到支援的薛兰,李封所部汇合。
酣战一日,
吕布军损失不小,
原本总数一万三千多人的骑军主力,
仅剩八千人,
好在步军损失较小,
击退出城偷袭的乐进,
仅损失不到千人。
吕布此次带来两万多援军,
剩一万七千人,
而摇摇欲坠的济阴内城,
也仅剩下高顺的千余将士。
曹军这边,
六万大军在兵力优势下,
居然也有七千人多人的损失,
且都是千挑万选的青州兵精锐,
曹操自然肉痛不已!
济阴外城驻扎的许褚,
以八百人代价,
又杀伤了高顺所部五百人,
乐进出城偷袭薛兰,李封亦损失千人,
所以济阴外城尚有四千人马,
继续围困高顺的千余残军!
当下军力对比,
吕布总军力约一万八千人,
曹操总军力约五万七千人,
曹军已经逐渐对吕布军,
形成合围之势。
战争的天平,
终究还是在向曹军倾斜了!
昨天还志得意满的温侯吕布,
今天就屡屡吃瘪,
当真让他暴怒无比,
后军大将薛兰,李封,
每人被“赏了”二十军棍,
霍骁不是主将,得以幸免。
郝萌颇有些出工不出力的意思,
吕布心中大为不满,
但他身为外系将领,
暂且口头训斥,
只待秋后算账。
心腹大将张辽,
奋勇杀敌,寡不敌众,
好在被吕布突围救出,
倒并未被怪罪。
霍骁站在众将最下方,
他多少也明白,
身为沙场宿将的主公吕布,
何尝不知道今日分兵,
犯了兵家大忌!
不但轻视曹军,
还被亲手擒拿曹操的念头,
彻底冲昏了头脑。
但身为天下无双的温侯,
他是绝不会认错的!
或许这也是温侯,与曹操的差距吧。
想到此处,
霍骁不禁暗暗叹息。
“明日再战,诸将不可懈怠,不将曹操亲手擒下,本侯誓不罢休!”
吕布铁青着脸,
仿佛输红眼,急于翻本的赌徒。
“主公明鉴,今日我军锐气受挫,那曹操势大,敌众我寡,不宜再战!”
郝萌居然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虽然他已经刻意保存实力,
但自己部曲这两日折损不少,
为救高顺与曹操死磕,
死的可都是自己私军,
得不偿失,
他自然萌生了避战想法。
吕布本就对郝萌不满,
现在更是对其浮现一缕杀意。
出乎意料的是,
自己的心腹大将张辽,
居然少见的跟郝萌站到了同一战线。
“温侯,我军前来本为击溃曹仁,解济阴之围。眼下却陷入曹操主力合围,请温侯以大局为重,辽愿亲自殿后,请主公率军返回濮阳,再图将来!”
此话一出,
张辽内心万分痛苦,
眼下如果退兵,
自己的老友高顺,
恐怕难以幸免!
但大局为重,
他更清楚,
当下强攻曹军,
恐怕已无胜算!
吕布脸色阴晴不定,
他虽愤恨失败,
但眼下即使拼光这一万多精锐,
也未必能真正重创曹操。
即使突围逃回濮阳,
仅靠魏续那两万人,
恐怕在兖州再难立足。
霍骁心中暗暗思索,
己方唯一的智谋之士陈宫,
不在此处,
除了张辽算得上有勇有谋,
成廉,薛兰,李封等旧将,
只是纯粹武人,
而外系将领郝萌等人,
明显有自己小算盘。
想到此处,霍骁鼓起勇气,
拱手向吕布说道:
“主公,我有一计,或可救回高顺将军,与曹军罢兵,不知当讲不当讲!”
吕布知道霍骁是高顺亲兵出身,
高顺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
他的下属应当可靠。
于是微微皱眉,说道:
“你有何见解,尽管说来,本侯恕你无罪。”
“禀主公,我军当下虽陷入曹军包围,但实力尚存,温侯又被曹操深深忌惮。故属下斗胆认为,曹操既没有十分把握能吞掉我们,就未必有与我军死战到底的勇气!更重要的是,我们手握曹军重要俘虏,那曹仁乃曹操族弟,李典出身兖州大族,谋士郭嘉更是曹操倚重之人,这几人的价值,曹操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这是他的软肋,却是我们的重要筹码!”
霍骁侃侃而谈。
“你是说,以俘虏为质谈判,作为曹军退兵的筹码吗?”
张辽眼前一亮,渐渐明白过来。
“正如文远将军所言,有此三人,不但可以要挟曹操退兵,更能交换被围困在济阴城中的高顺将军!”
霍骁得寸进尺地说道。
“此三人在曹操心中,当真有如此分量?”
吕布眉头紧锁,有些不信。
一个过命交情的族弟,
一个安抚兖州大族的投名状,
再加一个堪比卧龙凤雏的大谋士,
这三人的性命,
不比一个干掉你吕温侯的机会重要?
霍骁暗中腹诽,
但话自然不能这么说。
“霍骁愿为主公分忧,独自前往曹营谈判!”
为了救出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高顺,
霍骁算是豁出去了,
更何况汉末三国,
多少应该还讲点底线,
两军交战,应该不斩来使吧!
“霍骁此法,倒也不失为一条妙计,请温侯速速决断!”
张辽对此表示赞同。
吕布此人颇有些反复无常,
但越是这样,
他对部下忠诚度也就越看重,
霍骁先是传信,又是去谈判,
此人胆色见识俱是一流,
但他真是为了救出高顺,
还是与那曹操合谋,
对自己有所图谋呢?
想到此,
吕布又有些犹豫不决。
良久,吕布终于缓缓说道:
“霍骁,我准你所请。派你前往曹操大营谈判,只要其解除济阴之围,我军自会释放曹仁,李典,郭嘉三人,然后两家各自罢兵,择日再战!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