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浑身剧震,踉跄着后退半步。
他刚刚实在太过于震惊,以至于都忘记了桑知是容与徒弟,自然也能看得见魂魄。
他死死盯着桑知浅褐色的眼瞳,在那双异于常人的眸子里,隐约倒映着半透明的人形轮廓——那抹鹅黄襦裙,正是他今日清晨,他见到的昌益的装扮。
\"退下!都给朕退下!\"皇帝猛然挥袖,目光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面庞,\"御前司退至偏门外,其余人等退出百步!\"
朱红宫墙下人影如退潮般散开。
三皇子临转身前深深望了一眼荷花池,池面薄冰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流。
为何父皇会让他们突然退下?
难道是......
三皇子立即从眼角挤出两滴眼泪:“父皇......儿臣毕竟跟昌益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今日昌益死的实在是蹊跷,若是能为昌益鸣冤,儿臣也想在现场......”
皇帝默了片刻,挥了挥衣袖,默许三皇子留下来。
待下人的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拱门外,桑知抬手结印。
昌益的魂体突然泛起微光,她惊讶地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指尖,一串水珠正顺着虚幻的袖口滴落。
待宫人尽数退去,桑知指尖凝起幽蓝萤火,皇帝瞳孔骤缩——昌益湿漉漉的魂体正立在眼前,发梢还挂着冰碴。
皇帝望着昌益湿漉漉的魂体,眼中满是悲痛与不可置信。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想要触碰女儿的脸庞,却只能穿过那虚幻的身影。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压抑的痛楚:“昌益......告诉父皇,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跌落莲花池?是谁害了你?”
昌益的魂体微微晃动,仿佛被风吹散的薄雾。
她的眼神有些迷茫,似乎在努力回忆当时的场景。
片刻后,她缓缓开口,声音如同从水中传来,带着一丝空灵与飘渺:“父皇......儿臣......儿臣记得当时只是想折那支并蒂莲......池边的冰很薄,儿臣不小心踩了上去,然后......然后......”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仿佛在掩饰什么。
皇帝听后,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女儿的脸庞,却只能穿过那虚幻的身影:“昌益,你当真是不小心?若是有人害你,你尽管告诉父皇,父皇一定会为你做主!”
三皇子站在一旁,他看不见昌益的魂体,桑知设法时,并未将他囊括进去。
但从皇帝的言语和神情中,他已经猜到了大概。
三皇子的脸色微微发白,看向桑知的眼神中多一丝忌惮。
这世上竟有如此难以置信之事?!
三皇子额角渗出一丝冷汗,但他很快调整了情绪,露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然而他观察着父皇的反应,已经大概能猜出昌益说了什么。
三皇子连忙道,“父皇,昌益她......她方才是说自己不小心跌了下去吗?”
三皇子声音哽咽,眼中泪光闪烁,“儿臣……儿臣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昌益她一向谨慎,怎么会……怎么会……”
皇帝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冷冷地看了三皇子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
“昌益就算是跌下去,她水性一向上佳,也绝不可能会溺水而亡,”皇帝声寒若冰,“你好歹也是昌益的兄长,难道连这点都不知道吗?”
三皇子被这目光看得心中一紧,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昌益的魂体微微颤抖,她的目光闪烁,似乎不敢直视皇帝的眼睛。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却坚定:“父皇......真的是儿臣自己不小心.......您别难过。”
“这件事情也怨不得兄长,他对昌益其实很好的,每次见面都偷偷塞给昌益好吃的,”昌益小心的观察着父皇的神色,连忙解释说道,“只不过兄长从小就被皇额娘抚养,一直不跟儿臣生活在一起,不了解这些也是情有可原呀,父皇你千万不要责怪兄长。”
昌益伸手想去拽父皇的衣角安慰他:“儿臣有爱儿臣的父皇母妃,还有疼惜儿臣的兄长,这是世界上多少人都比不了的,而且已经感觉很幸福了。”
昌益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这才是真正的死而无憾呢!”
皇帝听着小女儿的话,缓缓闭上眼,遮住眼底的哀痛。
片刻后,皇帝开口:“桑知,昌益的魂体还能维持多久?”
桑知微微闭目,感应了一下昌益的魂体状态,随后答道:“陛下,昌益公主的魂体已经开始消散,最多还能维持半刻钟。”
昌益周身并无怨尽,而且也正如她自己所说,她对人间并没有特别深的执念,反而觉得自己死的很圆满。
昌益留在人间的愿望不强烈,因此很快便会投入轮回。
皇帝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他再次看向昌益,声音低沉而温柔:“昌益,你还有什么话要对父皇说吗?”
昌益的魂体微微颤抖,眼中泛起泪光。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父皇,儿臣……儿臣只希望您能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悲伤。”
皇帝的眼眶微微发红,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悲痛,缓缓点头:“好,父皇答应你。”
就在皇帝与昌益说话之际,桑知悄然走到莲花池边,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地面。
薄雪覆盖的地面上,除了昌益小巧的脚印外,还有另一串略显凌乱的足迹。那脚印比昌益的大了许多,显然是成年男子的尺寸。
桑知蹲下身,仔细查看脚印的走向,发现它们从池边延伸到不远处的假山后,似乎有人曾在那里驻足观望。
“公主,”桑知走到昌益身边,打断了父女二人的谈话,“方才你一直是自己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