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府衙后就听到东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陆真大步往前走,还没走近就被仆从发现了。
仆从指着陆真想要大喊,被赵利一个跃身捂住了嘴:“陆大人亲自前来,尔敢喧哗?”
越靠近争吵声越清晰,陆真站住听了几句,转而问仆从:“这些人来多久了?”
“大约五日前就来了,每日都来府衙。”
“张钦呢?把他给本官找来。”
仆从为难地说道:“张大人病了,正在府上休息,没来府衙。”
难怪府衙像个筛子一样,没人把守。
“于通判呢?”
仆从支支吾吾:“于通判……也病了……”
陆真冷了眉眼,探听情况的随从回来了,她朝郑前使了个眼色,郑前立刻上前带着仆从到一边去继续问。
随从看大人的脸色不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直接说:“外头那些人都是各县的地主、大户,二月开始田改,官府要求田地按照归属来缴纳税粮,大户们不同意,纷纷要求加租,官府又发通告要求租金不得高于亩产的四成,大户们便将田地都改为种棉,租出去的地只允许种棉。”
陆真狐疑地看着随从,就这么点事,不至于要到府衙门口来闹事吧?
另一个随从补充说道:“没过两日,官府发布了今年要加征的税项,其中商税比例高达八成,大户们就都不干了。”
种棉缴三成税,纺成布卖出去还要缴八成税,盈利空间被压缩得太厉害,难怪连商户都来闹,这样搞,本土的棉花种植业价格上不去,纺织物的价格反而会暴涨。
郑前问完了仆从,上前朝陆真耳语几句,陆真点点头,带着人往府衙前院走。
在府衙里吃了闭门羹的几个县令见到里面有人出来十分诧异,他们被张知府晾在这里,原本是想找个由头溜走的,可外面围了一群人,出去反而没有在这里安全,便都干坐在这里等外面的人散去。
“这是谁啊?气势好足......”
“你笨呐,在北边官做到这么大的女子就只有一个,三府节度使陆大人啊!”
陆真丝毫不客气地坐在了首座,底下的县令看了看,最终朝她行礼道:“下官拜见陆大人。”
“本官来的时候看到府衙正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外头发生何事可有人说清楚?”
几个县令对视了一眼,外面这些人都是来找知府大人要说法的,他们是来找知府大人要办法的,可知府大人干脆称病不来,总不能找上门去吧?
河阴的县令低头斟酌了一下,走上前一步说明了原委,与随从了解的情况相差无几,陆真摩挲着椅子的扶手,问道:“诸位在此多时,可有想出法子来解决此事?”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将加征的税项作废,只是这个事情是张知府来定的,他人都不在,他们这群下属又怎么敢和他对着干?
宜梁的县令垂眸想了片刻,拱手回道:“禀陆大人,如今户改已逐步落实,田改暴露的问题主要纠结在具体的耕种物上,是否可以在确权时就规定种什么,按照常规的亩产来定租子,如此一来,大户们就没有办法将田地全部改为种棉。”
陆真赞赏地点点头:“这是个办法,但这些人还会再来府衙门口要个说法。”
她看了一圈众位县令,引导道:“大户们要逐利,官府要收重税,这两者之间有冲突,都是在已有的利益上发生,若是有更大的利益呢?两者是否能形成合力?”
处理这些事情不能简单的二极思维,陆真对九原府的了解不算深,她只能引导这些人来思考,什么才是更适合本县、本府发展的方式。
若是大户们认为商税过重,没有利润空间,除了让张知府自己撤销加征税收的这个决定,还可以如何解决。
扩大市场。
大户们看到了未来纺织市场的宽广才会想要种棉,这是资本的逐利行为,本土的工坊能否消化这么多的棉花呢?
若是能,这些纺织物又该投向哪个市场?用何手段?
若是不能,有何兜底的法子?
只想着收税,不想着分忧,大户们不常来府衙才怪。
县令们皱紧了眉头想法子,宜梁县令犹豫地看了陆真一眼,见对方鼓励地看向自己,便试着开口道:“大人,下官想了一个法子,不知道能否行得通。”
“但说无妨。”
周围同僚一下子将目光投在他身上,宜梁县令顿时紧张了起来,语速极快地说道:“既然要大规模种棉,便是要着力发展纺织手工业,目前布匹市场多为本地土布和外来精布,若是九原府能在纺织上下功夫,将布匹的质量提升起来,再与陇右的集市合作,将布匹销售出去,岂不美哉?”
他说完还看了一眼陆真,九原府的贸易没有陇右好,有现成的业务链借力,就怕陆大人不同意。
陆真听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问道:“还有吗?”
他摇了摇头,让张知府朝令夕改和让陆大人托举九原府的产业,这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虽然可能有些得罪人。
陆真环视一圈,其余人大气都不敢出,她叹了口气说道:“九原府若能产出大量的棉花,自然能将陇右的工坊吸引过来,而且九原府本来就有集市,将布匹卖与集市便可省却运输、售卖的成本,实现资金迅速回笼,自是可行。”
几个县令听她这样一说神色都放松了下来,脸上露出喜色,哪知陆真继续说道:“但他们为何要帮九原府?”
这......这个问题......
这转折将宜梁县令都急出汗来了,他辩解道:“九原府有最好的棉花!”
“最好的棉花不代表是最低价的。”陆真面无表情地说道,屋内一时安静如鸡,许光在一旁看着这些县令苦思冥想都没有想出好的法子来,在心里悄悄地为大人点了根蜡。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钦甩着袖子大步走进来,看到陆真后连忙下跪请罪:“下官张钦,参见陆大人!不知大人亲临,下官未能远迎,请大人恕罪。”
“未能迎接本官不算什么罪,外面那些围着的大户张大人可瞧见了,请问他们的诉求是什么?你又打算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