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妹谈恋爱了,没人知道。
王屋村的王有福穿着雨鞋趟过水坝,走到这岸,鬼鬼祟祟地四处望,接着跑到最北边的四围黄泥房后门的池塘边,捏着嗓子学老猫儿尖叫:
“幺呜——幺呜——”
二妹怀里抱着桃之,身边拖着英华,从后门走出来。二妹一看见王有福,就不停地傻笑。
二妹抱着桃之,王有福牵着英华,一起躲到浀星河的河堤下面。刚茂盛起来的树木正好掩着,可以躲着偶尔路过的人,谁也不知道下面有两只耳鬓厮磨的鸳鸯。
浀星河的水流嘈嘈切切的,掩盖了缠缠绵绵的情话。一直到天黑下来,两个人才意犹未尽地分开,各自回家。
“不许和家里人说!”
路上,二妹警告着英华。英华眯缝着眼睛抬头望着姐姐,笑嘻嘻地说:
“你和他嘴对嘴吃口水也不能说吗?”
说完还有模有样地学着闭上眼睛嘟了嘴,嗦出“啪嗒”的响声。
二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抬起一巴掌拍在英华的脑袋上,恼怒地说:
“不能说!”
她弯下身子,与弟弟对视着,恶狠狠地说:
“你要说出去了,我把你的小鸡鸡割掉,以后你想尿尿只能从鼻子里出来!”
英华吓得噤了声,慌忙地用一只手捏住自己的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命根子,拼命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坚决不说。二妹噗呲地笑了,又低着头对着怀里的桃之说:
“你也不许说!”
桃之拍了拍手,高兴地笑。二妹也咧着嘴笑说:
“我忘了你还不会说话。”
二妹转头对英华重复地碎碎念:
“你要说出去了,我把你的小鸡鸡割掉,以后你想尿尿只能从嘴里出来!”
英华有些不耐烦,白了她一眼说:
“你刚刚说过了。”
王有福和二妹相识,是在机缘巧合之下。王有福的姐姐王玉秀嫁到牛屎陂的黄家。这年过年,他来受父母的请托来给姐姐送节。
他第一次见到去黄家借酱油的二妹。他觉得这个女孩长得真可爱,脸子总是笑憨憨的,说话也好玩,喋喋不休地总说一样的话。
王玉秀看出他的心思,立即介绍了两个人认识。
从那以后,王有福经常借故到牛屎陂玩,没过多久,他们偷摸地谈起恋爱。为什么不能公开,心细如尘的王玉秀说:
“等时机成熟了再说,她那个妈放牛妹是有名的不好惹,极其泼辣,你现在提,肯定要反对你们在一起的。”
什么样的时机才是成熟,王有福若有所思。
等过了几天,王有福邀请二妹去王屋村玩,顺便到他家看一看。
二妹没有立即答应。她回到家后,跑进荔香的房间,两人并排地坐在床沿上说悄悄话。
二妹小声地问:
“我去他家,合适吗?”
荔香亲了亲怀中的桃之的小脸,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然后抬起头说:
“有什么不合适,你眼下又不读书,又不打工的,谈谈恋爱有什么问题?去他家看看,况且结婚前本来就要探探人家。”
二妹羞赧地笑了笑说:
“谁说要和他结婚呀?”
荔香用肩膀推了推她,揶揄地问道:
“到哪一步了?手儿拉过了吗?”
“嗯……到这……”
二妹轻轻地点了点嘴巴,又羞得双手捂住整张脸。荔香觉得有些好笑,忍住笑容说:
“这有什么,新时代了,自由恋爱很正常。”
“那到时,你陪我去吧。”
二妹摇着嫂子的胳膊,语气温软地央求。荔香装作还要考虑考虑的样子。
“求你了,求你了!”
荔香这才笑盈盈地说:
“好啦,我陪你。”
荔香想了想又说:
“叫上翠红一起吧,我们三个女人一台戏,去他家好好唱一唱。”
说完,两人又莫名其妙地笑作一团。
过了几天,正好是赴圩的日子,二妹、翠红和荔香借口去赴圩,她们一过裤子山,就绕道往王屋村走去。
已经是五月的天,树绿了,花红了。天势好极了,太阳高照,大地一片暖色。荔香笑嘻嘻地说:
“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呢!”
翠红也打趣说:
“新娘子探郎家,羞不羞呀。”
三个人刚走到桥头,就看到王有福歪在桥栏杆上等待着。
翠红在这之前做过王有福和二妹的电灯泡,早就认识王有福,荔香倒是第一次见王有福。
王有福留着四六分且半长的头,雪嫩的脸上分布着浓眉和大眼睛,是个挺标致的男人。荔香心想,光看外貌的话,二妹有些配不上他。
王有福带头引路,几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地往王屋村的深巷内走去。待要拐弯走进另一条巷子的时候,他们身后突然传来渐近的咒骂声,高亢的怒音贯穿沿途的屋顶冲向遥远的天际。
“下贱呀!不要脸呀——”
骂声像突突的机关枪,愈逼愈近。
“不要脸,自己偷摸去男人家。想男人,馋男人,自己送上门去!”
所有人停下脚步,脸色越来越惊疑,因为传来的咒骂声非常熟悉。
“什么人家教出这种下贱人,拐带好人家的女儿!如果不是我家老四给我说,我还不知道这下贱东西上赶着!”
终于听清了,像是放牛妹的声音。
所有人回过头看,果然见放牛妹卷着袖子和裤管,打着赤脚,腿上还沾着干了的泥,气汹汹地奔走过来,后背上的桃之伴随着她愤怒的步子一颠一颠地摇晃,哭得哇哇的。
荔香连忙上前去拦住她,急急地解释说:
“妈,我们今天只是到王屋村玩,没有别的出格的事情。”
放牛妹一把推开她,伸出手指着她的鼻子骂:
“你也下贱,自己的亲小姑子,你给人送上门!”
二妹躲在王有福后面,心里害怕得叫苦连天:
完了!今天要被打死了!
王有福走到放牛妹面前,礼貌地说:
“伯母,我们真的没什么——”
“你让开,我不找你麻烦。”
放牛妹一把推开王有福,并高声打断了他的话,嘴里啐了一口唾沫继续大声说:
“我教女无方,她才会这么下贱地巴巴地倒贴你。”
放牛妹的面目扭曲狰狞,使出牛一样的力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了二妹,把二妹压倒在地,然后一屁股坐上去,左一拳右一拳地擂在二妹身上。
“啊呦,我就知道你下贱,我生你的时候,不小心把你屙到尿桶里去,我就知道你注定会是个贱东西。果然,大了就学尿桶,谁要尿你都把嘴送上去!”
剩下的三个人吃力地分开纠缠成一团的母女俩,放牛妹天生蛮力,一挥膀子就让旁边的人摔得东倒西歪。
渐渐地周围拥上来许多王屋村的人,他们指指点点,摇头啧啧地说:
“这个妈太糊涂,女儿做错了带回家关起门来教育,哪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搅得大家都知道。”
“这个女儿以后还怎么做人。”
……
放牛妹见人越来越多,愈来愈兴奋,嘴里喷出唾沫,叫喊着:
“各位大叔大伯,你们来评评理呵,王屋村什么人家教得出这种人,拐带好人家的黄花闺女来——”
场面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