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势待发的场面,濒临决裂,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茂国,千万别冲动。”
门外传来不容置疑的声音,屋内的人纷纷回头,从外面快步跑进来的人是江茂伟,后面还跟着抱着桃之的翠红。
原来是翠红怕出大事,她跑去把江茂伟给请了来。
美国佬一看是大哥来了,气哼哼地停下了动作,别过了头。
江茂伟先对陶阿婆说:
“婶,我做小辈的,今天来主持个公道,你看合适不合适?”
陶阿婆如遇救星,连忙点头如捣蒜说:
“合适,很合适,你来了就齐齐的好呀。”
江茂伟点了点头后,清了清嗓子说:
“这事啊,不是光彩的事,对你们两家来讲,就算闹到官司上,脸面都不好看。”
他回过头对弟弟美国佬说:
“茂国,这事是大事,关系英富一辈子的婚姻,事情往外传出去了,他这顶帽子在这陂里,在这村镇,一辈子都摘不掉。可这事再大,它也上升不到要茂润偿命的程度。我们想个折中的办法,不叫你家憋屈,也叫他家能付出代价。你看行不行?”
江茂伟在牛屎陂的江姓宗族里,算有点威望的,在各类调停事务中总能提出各种有效用且令双方都能满意的办法,解决了许多亲友之间的纷争。
虽然大哥发了话,美国佬想了想还是不情不愿地问:
“折中的办法是什么?”
“现在两家人之间,人情是不好讲,也没什么好讲的了。那我们就讲钱,用钱来解决这个问题,茂国这边提一个数,茂润这边接受一个数,双方谈妥了,这事就算了了,过去了。谈不妥,那就只有见官这一条。但是见官的话,清官难断家务事,茂润不一定能挨判,你们的名誉还是受损。我觉得,用钱了是最好的办法,你们觉得呢?”
江茂伟观察两方人的神色。
老四英贵说:
“我看,还是把人交出来吧,钱买不回我们家的尊严!”
放牛妹也撒泼:
“做梦,想用钱了了,没那么容易!”
老五英荣说:
“这事我们不能拍板,等我大哥回来再拍板。”
陶阿婆扶着桌子站起来说:
“美国佬,你是一家之主,你拍板说个数,我家砸锅卖铁凑给你,只有一点,放过我儿子。”
美国佬有些犹豫,一时也不敢拍板,转头看向大哥。
江茂伟拍拍他的肩膀说:
“这事儿越早解决越好,英富在部队里一直不肯回来,应该是有他自己的苦衷。你做爸爸的替他做决定,无可厚非。”
美国佬咬咬牙,说出心里的数目:
“两千。”
儿子的脸面,卖出两千的价格。
放牛妹被这个数额镇住,一时不敢说话。
陶阿婆也不还价,果断地说:
“好,一个月内凑给你们。”
救儿子一条命,两千不算什么。
她对江茂伟说:
“大侄子,还请你写个见证书,让我们双方签个字。”
很快,字签了,钱拿了。
各人又回到了各处,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从此以后,两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却形成了陌路,老宅的甬道各自设了门,不再来往。外面的地头田间里,放牛妹和刘春雨遇上了,乌鸡眼似的目暗暗来目暗暗去的,都觉得对方不是好东西。
虽然陶阿婆很快支付了和解金,放牛妹心里仍然过不去这个坎,她要求儿子必须尽快赶回家,必须尽快把婚离了。
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跑到蓝河村的合作社,甚至学会了按顺序摁下电话号码,往部队里挂去电话,英富一次一次地拒绝说:
“我不离!”
“我坚决不离!”
他的态度很坚决,他对荔香还有感情,可以原谅她的所有错误。他一遍一遍地把电话打到学校去,想要和荔香好好地聊一次,可门卫转达说,荔香不愿意来接电话。
也许荔香恨的是他吧,造成今天的结局的始作俑者都是他。英富只好在电话里对放牛妹说:
“你叫荔香接我的电话或者给我打电话,我直接和她谈。”
放牛妹撂下电话之后,背着桃之就冲到学校去了。
“吴荔香诶,臭烂货,和她老公的堂叔叔搞破鞋诶,脸长到裤裆里诶诶诶……”
这个卷着袖管,手指着天点着地,紧锣密鼓地哭喊的妇女,站在学校的操场上,抖搂出所有难听的话。上着课的师生们纷纷跑出教室,围在放牛妹四周,听她说出一套套粗鄙的词汇。
“我可怜的儿子在冬天冷的要命夏天热得要死的地方,当苦兵苦熬着诶,她守不稳自己的裤裆,不守妇道,不要脸的婊子,教书育人误子弟诶诶诶.....”
放牛妹作小丑一样的表演了起来,用手掏自己的裆,活灵活现地学着一些下流的动作。
“你们这几位女老师,有老公的要当心啦,小心吴荔香勾引你老公,有老婆的男老师,守稳你们的裤裆,搞散了家没后悔药吃诶诶诶诶……”
王别英推着其他男老师,生气地说:
“还看,还不把赶紧把这个疯婆子请出去!”
男老师们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去推搡放牛妹,怒喝说:
“这是学校,注意影响,小孩子都在这,怎么能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师们哪有放牛妹的力气大,她稳如老树桩杵在原地。
“她做得出难看的事还嫌我说话难听吗!人当面抓的,奶子和屌子还晃荡着呢。她还神气得很呢,说“要杀要剐随你们”,不要脸至极,少有的人。”
她啐出一口水,眼神像屠夫准备杀死一头牛似的,发狠地叫到:
“叫她给我儿子打电话,她不打我儿子不肯回家来。她要是不打这个电话我今天和她拼了这条老命!”
站在二楼的荔香,脸色白白朱朱地变换,她镇定了自己的情绪,沉默地望着楼下荒唐的闹剧。她从教室里找出一把剪刀,缓慢地走下楼,又缓慢地走到放牛妹面前,把剪刀递给过去,平静地说:
“你这么恨我,那就扎死我吧!”
放牛妹愣了下,没敢接过剪刀,嘴巴也闭上了,脸上还未褪去蛮横。趴在她背上的桃之看见荔香,张开双臂叫嚷起来:
“妈妈!”
荔香手中的剪刀摔落在地上,她走上前想去抱桃之。放牛妹后退一步,眼珠子要剜人似的看着她说:
“你给英富打电话,叫他回来离婚!否则,我还要来闹的,叫你们的学生都上不成课!”
她撂下话后,气昂昂地转身出了校门,走远了,消失了。学生和老师都各自散去了。
王别英走到荔香身边,抱了抱这个颤抖的女人,轻声安慰说:
“别理那个疯婆子,这婚她想离就离吗,做梦吧她。你把桃之接来,以后住学校,就不回去。”
荔香低下头去,小声地说:
“谢谢你。”
放牛妹这一闹,事情彻底地传遍蓝河村和王屋村,无人不晓。学校这边,荔香不好意思再留下了,而那个家,她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