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觉得扯远了,她翻了个身朝着放牛妹这边。
“那个男人现在还在吗?”
毕竟放牛妹也快到花甲之年,想来那个男人的年纪应该相仿。桃之关心的是这个男人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如今又在哪里?
放牛妹叹了一口气,充满遗憾:
“在,风貌不减当年。”
桃之更好奇了:
“那他也在镇上吗?”
放牛妹理了理头发,桃之觉得她有点多此一举,都躺在床上了,仿佛准备面见心上人似的,整理好仪容。
“在,就住在那房子的斜对面。”
桃之努力地回忆,四叔家门口的右斜方是一家商店,左斜方是一家卖书的店铺,整日在店里守着的是一个矮小的阿婆,至于这家书店的阿公,桃之没有太深的印象,只记得他个子挺高,头发白了一部分,身上总穿一件白衬衫,是挺像一个教师的形象。
“那个阿公啊……”
桃之嗫嚅着,放牛妹再次微微地笑了一下。
“自从去年搬到镇上,每天能看到他我就很高兴,我还和他老婆打交道,时不时她送点吃的,他老婆木讷得很,根本不讨人喜欢!”
桃之听完觉得不可思议,放牛妹也将近六十岁了,竟然心里还有另一个男人的位置。
“你和那个阿公说过话吗?”
放牛妹摇了摇头:
“不敢说,每次看到他,心里就胆怯。”
桃之想到自己暗恋董至程的心情,她失笑了一下,心想,难道我也要暗恋到六十岁吗?那太可怕了,终其一生而不可得,那是多么令人遗恨的事情。
“你一句话没和那个阿公说过,你怎么会喜欢上他呀?”
桃之觉得难以置信。
“就是赴圩时,人挤人,忽然一眼望过去,就看到他了,白衬衣黑裤子,身材削瘦,站在阳光下,像梦一样。”
放牛妹长吁一口气,仿佛陷入梦中般,舍不得醒过来。
桃之感同身受,同时也讶异于一个人的情感原来是丰富多变的。只是,她忽然想到自己的妈妈,奶奶不可能不理解当年妈妈的心情,可是她却选择了最激烈的方式对待。
“奶奶,如果当年,你和那个阿公说,你想和他结婚,那现在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人生和命运了。”
放牛妹认同地说:
“起码,我不会一辈子受你爷爷折磨。”
可是,即便放牛妹和那个男人说出了心中的愿望,那个从来没有和她说过的男人真的会答应和她结婚吗?
没有走过的路,不一定会长满鲜花。没有做出的选择,不一定会如你所愿。
可放牛妹却觉得理所当然,她把自己苦命的人生都归结为过去没有走的那条路和没有做出的选择。
夜话在凌晨时分结束,毫无意外地,第二天,桃之迟到了,没有赶上晨间操。
校长守在校门外蹲守着这些迟到的学生。
六七个迟到的学生排成一排,靠在校门边的墙上,等着校长做训话。
董至程挤到桃之身边,笑嘻嘻地说:
“三好学生也迟到啊!”
桃之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
“干嘛?”
“什么干嘛?能不能好好说话,我又没有得罪你。”
董至程从牙缝里挤出小声的调侃。
这时,校长踩着皮鞋哒哒地走过来,早晨的浓雾还没有散去,校门楼上的大灯在雾中晕开,光亮照射得每个人的脸庞有些暧昧不明。
校长说着“高三、心思、学习、前途、未来、把握”之类的话。
靠墙的这排学生都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训话很快就结束了,所有人迅速逃窜离开。桃之走得最慢,校长指了指她:
“我知道你,给你颁过奖状的。”
校长背着手颔首继续说:
“学习上多上心,你们班主任说你很有希望考上重点的!”
桃之惶恐地点头,随即仓皇地跑开,心里怪自己,干嘛慢吞吞的,惹得校长注意。
董至程在前方等她,他们的班级在同一个楼层。桃之跑过来无视他,继续往前跑。他追上来,大声地说:
“反正已经迟到了,慢慢走回去吧!”
桃之停下脚步,冷着脸问: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时期了,你还不想好好学习吗?”
她关注过董至程的成绩,他进入理科班之后,成绩一直在年级排名靠后的位置。
桃之很担忧董至程能不能考上大学。他看起来却满不在乎:
“临时抱佛脚就好了,我每次只要认真点,成绩就会上去!”
桃之撇了撇嘴说:
“我不信!”
董至程笑了笑说:
“那我们打个赌!”
桃之歪着脑袋,依然撇嘴:
“赌什么?”
董至程想了想,没想出所以然:
“暂时没想到,要不这样吧,要是这次月考我的成绩突飞猛进,你要为我做一件事,至于做什么事吧,我也没想到,以后再兑现吧!”
桃之昂起脖子说:
“行,一言为定。那如果你成绩原地踏步甚至退步呢?”
“要杀要剐随你!”
桃之想了想,点了点头说:
“好。你做不到的话,就要为我做一件事,至于做什么事吧,我也没想到,以后再兑现吧!”
他们立下了这个幼稚的约定,彼此扭头回到了各自的班级。
月考如期而至,为了防止作弊,整个年级的学生打散并分配到不同的教室,每个教室分别一半理科学生搭配一半文科学生,文理两科,一对一同坐一排。
桃之这个文科生被排到和董至程这个理科生同坐一排。
董至程很高兴,手舞足蹈地说:
“太巧了!”
这种巧合被桃之包装成一种命运的刻意,像百转千回的重逢。
可惜,那天她感冒了,一直在流鼻涕,她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出丑。
董至程递来一包纸巾,桃之不肯接,固执地想要和他划清界限。
考数学这堂,董至程在考试结束前半个小时已经完成了所有答题。他并没有打算提前交卷,百无聊赖地四处看着,他想等桃之一起交卷。
桃之还在苦思冥想其中一道大题,在稿子上写了又改,改了又写。
董至程手撑着脸看向桃之的方向,他时不时扭头盯着老师的视角盲区,又扭过头,小声提醒桃之,这道题的关键思路。
桃之觉得很烦躁,双手捂着耳朵不打算接受董至程的干扰,结果鼻涕狼狈地落在了试卷上。她又羞又气,耳朵也热了起来。
董至程再次把那包纸巾扔了过来,桃之屈服地拆开包装。
考试结束之后,桃之狼狈地逃离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