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山家里条件并不好,他能来上学是因为他爹把他大姐卖到别的镇上,给一户大老爷做小妾去了,他家拿了银子来送他念私塾。
可以说他现在能有学上,是用他大姐的后半生换来的,如果他心生感念他大姐为他的付出,为此发奋图强学习。就为有朝一日换取一身功名,让大姐在那户人家能有好日子过,宋良佐都会更加敬重他几分。
可他竟然觉得大姐被卖是理所当然,还说出女子成年后迟早要出嫁,嫁给谁都是一样。
他是家里唯一男丁,只有他好了,他大姐才有娘家兄弟。
这想法让宋良佐很膈应。
为此他们关系才疏远,几乎也不再打闹。
没想到他听了自己刚刚说的话,竟然会特意过来指责自己。
沈连楼左看看宋良佐,右看看陈青山,一副好学的问“陈青山,这话还有其二?是什么意思啊。”
宋良佐自然知道自己刚刚说的只是表面,这话说到底就是用马喻人,是孔圣他老人家对门下弟子的教导。
只不过他现在不想再开口。
陈青山正了正神色开口“既然你问其二是什么,那我问你马会有品德吗?”
沈连楼被问的脑门上挂了问号,越想越愁眉苦脸,最后眨眼语气很不肯定的回答“马应该或许也有品德吧?”
“这句话看似是在赞美千里马好,实际他在暗喻人的才能之厉害,不然一匹马哪里来的品德素养,还不是人把它调教出来的。”陈青山看似回答了沈连楼,实则目光却是落在宋良佐身上。
沈连楼听了跟着缓缓点头,好像是有道理,不过他还是疑惑地问宋良佐,“你说是这样的吗?”
宋良佐坐在自己位置上,仰视看了陈青山一眼,跟着转过身体面向沈连楼。
陈青山说的对吗?
笼统看是对,却没有说整。
不过宋良佐不想顺着他的话说,依旧说马的事,“沈连楼,有句话是“德者,调良之谓”。你说是什么意思?”
这话直接把沈连楼干懵,他摇头表示不知道。
“调良,即是和驯而善良之意。马有德即为善,善马有德。千里马的后天驯化是为重要,它能通晓主人之心,通达主人之性,忠护主人之身,与主人间默契配合。进退如意和谐,勇敢顽强、坚韧不拔、智慧忠诚此为有德。”
“啊,那什么是没德?”沈连楼下意识的问。
沈良佐目光这才看向陈青山,一字一句地说“你让它往东它往西,你让它跑路它停歇,你让它上山它下水,总之,和你对着干就是无德。至于刚刚陈青山说的人“才”和我说的马“德”,你可以理解成是“才”“德”之争。但此“德”不再是马“德”,而是人“德”。”
沈连楼听的有些晕,只要“啊”了一声。
宋良佐继续看着陈青山说,“孔圣人在很早之前就做出了选择,他告诉我们选“德”。他说德才不能兼备时,那么宁肯选德,也不能选才。因为品性是基础,如果人的品性都无法获取别人的信任,那么他所做出的一切成果就都难以让人信服。”
陈青山眯了眯眼,他觉得宋良佐这是在说自己无德。
“宋良佐先不说夫子是不是这般教我们的,单你说的“人”“德”之分,选“德”就太过庸俗。人若有才,必定才华横溢,才会有机会考中状元。只有那个时候你才有资格为天下立命。”
“陈青山,刚才那话不是我说的,是圣人他老人家说的。“才”固然重要,如果没有“德”字在前,等有才之人成了高高在上的大官,谁知他人心善与否。是否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就在宋良佐和陈青山说到激动之时,第三者沈连楼突然回到自己座位上,挺直身板开始认真翻书。
“别找了,你的三字经上没有我们刚刚说的东西。”陈青山见沈连楼这时去翻书,皱眉。
沈连楼不敢去看陈青山,不过听了他的话也觉得三字经自己都会背诵,这个时候在翻看这本书也有些不妥。
干脆找出幼林琼学开始翻。
“你在幼林琼学上找不到,要去看论语宪问篇。”宋良佐看着忙到不行的沈连楼,也是忍不住出声提醒。
沈连楼扭头去看他们,实际他在看他们二人身后的范夫子。
他简直想哭。
刚刚夫子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不让自己出声。
他不出声,也不敢对宋良佐挤眉弄眼,实在是不管他做什么,都被会范夫子看的一清二楚。
既然什么都做了,他干脆不理会那二人,低头猛看书。
陈青山看着沈连楼那傻样,不由得心里升起一股傲气,“沈连楼,你说我们二人谁说的有道理,如果是你选你是选“才”还的“德”?”
沈连楼真的要哭好嘛,他嘴贱什么啊,好好的课间活动他非得问宋良佐那句话干嘛?
就是这一会工夫,不仅范夫子来了,就连隔壁班大一些的学生也堵在门口朝着他们三人看来。
大冷天的,沈连楼感觉自己脸上都出汗了,朝二人望去时,就见夫子微微对着他点头,意思是让他选。
要命啊,他是胖,他又不是傻。
他爷爷、他爹都告诉做生意要诚信,诚信是什么?
沈连楼笑的一脸谦虚,“那什么,你们说的那些我都不懂,但真要在这两个字里选的话,我选“德”。”
“有德无才岂不是愚笨之人。那我们学......”
沈连楼眼见陈青山有些上头,唯恐他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他目光直接落在夫子身上,大声打断陈青山的话“夫子,这文我还没有学过,我选的对不对啊?”
宋良佐和陈青山一顿,这时他们才感觉到屋内是出奇的安静。
俩人不约而同转身回头,就见范夫子一手执书一手背在身后,严肃的神情让人分不出喜怒。
宋良佐吓得一个激灵,像是课堂捣乱被抓了一个正着。
嘶,这比喻不对啊,他没捣乱,只是被捉正着而已。
他急忙站好,出声尊称“夫子好。”
“夫子好。”陈青山的声音紧跟其后。
范明世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过后才开口问,“这些话你从何得知?我讲注解的时候你并不在。”
显然,他在问宋良佐。
轰隆!
宋良佐只觉得有一道闪电劈在自己脑门上。
完蛋了,他今天说的有点多!
同时,心里狐疑,该不会夫子讲的内容是他也选择了“才”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夫子虽然忤逆了早是白骨的孔圣人的话,那他一番言论也赤裸裸的和夫子想法南辕北辙。
孔圣人肯定不会从地里爬起来找夫子麻烦,但夫子肯定会教育自己一顿。
啧~
所幸,他小脑瓜转的够快,收拢肩膀,“回夫子,下雨前夫子再和他们几人讲解时我听了原句。放下后我去书肆买纸,正好听那边人在说起这句话和注解,我就在边上多听他们说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