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风景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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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灵气历经千年孕育出一颗混元珠,它贪婪地吸食日精月华,力量不断增长,但它吸食的灵气太杂,仙气魔气纠缠不清,善恶不分......”
如被黑幕覆盖教室里变换着各色的光。
“......虽然有点婴儿肥,但也掩不住我逼人的帅气......”
教室里很静,大家肩膀靠着肩膀,脑袋顶着脑袋,有两三个人蹲或坐在讲台前,过道上。
“......你打我撒,你打我撒......”
笑声打破了寂静。
“哎呦!”正咧着嘴,牙齿露出大半的吴浩越突然一个激灵,见鬼了似地看着一旁,身子不自觉往另一边斜了斜。
只听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吴浩越感觉自己身前的桌子猛地震了一下。
“嘶~”蹲在自己桌子旁的刘洋一手扶着椅子保持平衡,一手捂着脑袋,小声埋怨起来,“你见鬼了呀,突然来这一嗓子,吓我一跳。”
借着大屏幕上随着运镜时明时暗的光亮,吴浩越看清了不知怎的蹲在了地上的刘洋,松了口气,“你蹲那干啥?我还以为自己真见鬼了。”
“疼死我了。”刘洋揉搓着脑袋,像个螃蟹地向旁边挪步。
“欸欸欸,你干啥去?”吴浩越把身下的椅子往刘洋的方向移了移,一只手抓着他的桌边,另一只手撑在他的椅子上,卧下身来,好奇地瞧着在桌子和储物柜之间的那条过道,“变异了?”
每分每秒都在变换着颜色的光从桌椅的缝隙间照来,呈碎片状地挂在正怪异爬行的刘洋身上,真别说,倘若教室里人没这么多,两人又不相识,那确实是挺吓人的。
“你才变异了。”刘洋没好气地怼回一句。
吴浩越好奇地瞧着经过了方才的磕碰而对螃蟹爬行法小有心得的刘洋越爬越快,再次纳闷地问道:“你在干什么呀?”
从头到尾一个问题没有回答,刘洋专注爬行。假如面朝黑板,那吴浩越和刘洋所在的两排位于教室的右边,现在大家的视角正齐齐锁定教室最前面的大屏幕,无暇关注沿着教室右侧储物柜和墙壁潜行的刘洋。
吴浩越用半不解半紧张的眼神目送刘洋安全抵达教室后方,他小心地半站半蹲,两只手握着门把......
两分钟后,后门敞开了一条缝......
五分钟后,缝扩大成了最初的两倍......
九分钟后,后门敞开的程度可勉强供一人侧身通行......
“what is he doing now?”
一口听起来富有中国特色的英语突兀地传来,吴浩越这才发现,坐在两人后排的刘宇轩也低着身子,正看着莫名其妙的刘洋。
吴浩越模仿着刘宇轩的腔调回答道:“I don`t know.”
“他是想偷偷出去吧......”刘宇轩停顿了一会,仿佛经过了一番复杂地自我说服和被说服,才又说道:“难道他没发现坐后排的两个人已经发现他了?”刘宇轩紧接着自己回答自己起来,语气里除了恨铁不成钢意外,还有一丢丢对刘洋的怜悯,“外面又没开空调,开门还开这么慢,冷气飕飕地往教室里面窜,傻子都能发现他。”
刘宇轩说完转头看向吴浩越,问道:“你说他偷偷摸摸的是想溜出去干啥?”
是啊,放着电影不看偷偷摸摸溜出去干啥呀?吴浩越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手上使劲将身子撑起来重新坐好,抖了抖有些僵硬的手臂。他没有回答刘宇轩的问题,就像刚才刘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样。
“啊?”刘宇轩看着一言不发的吴浩越,挠了挠下巴,转而扭头向后看去。刘洋已经不见,看来是离开了,刘宇轩也要收回目光,开始看电影。
背对着刘宇轩的吴浩越此时哪有一点看电影的心思,翻着白眼,耷拉着脸,两排牙磨得咯咯响。此时正值魔珠转世在李府的情节,电影整体色调偏暗,暗红色的光线照在吴浩越脸上......别人在看电影,他像是在照镜子。
他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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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月褪去了一身的昏黄,蒙了如雪的衣裳,纱似的云烟紧紧地攥着风的衣角,与三四点的星儿磕磕撞撞。
寻常不过的夜色在这所与化工厂做邻居的学校里足以算得上稀奇,但稀奇归稀奇,可惜也是真可惜,被约束了太久的人们一味地寻求刺激与喧嚣,热闹占据了每个人的双目,谁会有雅兴去欣赏这一个学期也不一定能见得几次的“奇观”呢?
好不容易有个脱离了群体的男孩,可他偏偏就是不到窗边瞧上一瞧,两条腿跟上了发条一样不停地走来走去,裤腿频繁地摩擦似要冒出火花,声响如夹杂着闷雷的骤雨。
究竟是妻子进了产房还是孩子上了考场,又或是一入股场深似海?都不是,他只是在等一个人而已。
有轻轻脚步声传来,像一场悄悄的小雨,带来了春的消息。
那是一个女孩的身影,在无灯的走廊里看不出模样。
男孩怔了一下,便抬腿跑去。
两场大相径庭的雨相遇在了一起,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两个人面对着面,夹在他们中间的是一扇半人高的窗,对面教室的光落了进来,把大理石的地板映得粼粼发光,像一条还未长大的,翘了家的银河。
终是女孩先耐不住了,不知情绪地歪了下脑袋。男孩如梦方醒,可能是站得愣得久了,步子迈得好不奇怪。他走到了女孩一岸,两个人隔着半个身位,同向地站在一起。他们又一次地僵持住了,气氛与方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乎同时,他们分别往对方的方向迈了一个脚掌的距离,两个胳膊撞在了一起。墨黑色长廊里,紧绷着的神经被突如其来的撞击刺激,生物的本能促使他们要向旁边闪去,但是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无法用科学解释。
他们没有分开,而是呆呆地,也可以说是痴痴地站在一起,哎——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忽有一阵刺眼的光亮从两人身后的转角杀出,转念间已经贴住了他们的后背。这下呀,是真的压不住生物的本能了,两个人像是被灯光涌起,慌里慌张地一齐往前跑去。
男孩女孩经过了那扇透着光的窗户,他们越过了光,他们蹚过了银河。
......
一个纯属路过的女孩一只手握着办公室的门把,一只手拿着亮着灯的手电筒,怔怔地看着被灯光照亮了走廊,脸色复杂,内心的小人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呆滞,扑通一声以头抢地,双手合十高高举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在这,路过,我只是路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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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漫里的天台,那里总是夜晚,天上星罗棋布,人间灯火通明,徐徐的晚风畅通无阻,月光可以将整个视野铺满。没有人会来打扰你,你可以撒风似地奔跑,可以毫无顾虑地呐喊,累了的话,扶着护栏或直接坐在边缘上,你的脚下川流的人与车,你的眼里是他人所未见的这座城市的容颜。
遗憾的是,我从未上过天台,那素来是禁忌的地方,所以我在这里向两位夜里的来客表示抱歉,我恐怕是无能为他们打开那道上锁的铁门。
男孩女孩站在天台门前,两个脑袋挤在两个盘子大的窗户里,门的另一边黑漆漆,星星是不必奢求的,至于灯火......放假坐校车回家的路上都见不到多少房屋,更别说从这里望去了,今晚的月倒是不错,就是窗户朝向不好,完美地错过了。
纵是毫无风景可言,可女孩仍是憨憨地看着,夜色的窗上投映着女孩模糊的,有些重影的脸庞,伴随着均匀的呼吸,添上一抹梦似的面纱。
男孩看着窗,也看着女孩,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地荡着。
今晚的风景很美。
天台空荡荡的,什么也藏不住,却匿留了两个年轻的心事。
绽放声砰然如心跳,突如其来的璀璨轻而易举地淹没了狭窄的窗口,不由分说地落进了恍惚的眼底。
云薄星稀处,银树火花。
2024年1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