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在里面的那人一直静静旁观着这一切,此刻忽然笑着说:「大人您辛苦来一趟,不知道找我是为何?」边说边凑近栏杆,招手让李毅靠近。
见赵统领和他的卫士守在外头,李毅放松了一点:「就听听你怎么说。」刚侧身靠过去,突然一只手从围栏伸出,拽住了他的领子。
轰的一声,李毅被打得头晕目眩,眼前冒起了星子。
「啊!」他一边挣扎后退两步,一边吼道:「他在行刺朝廷大臣!快来人啊!」
赵远及随行的人却纹丝未动。那人哈哈笑道:「你这次动手脚不够利落呢。」
李毅捂住受伤的眼睛,恼羞成怒:「赵统领会管这疯子么?」
赵远轻声道:「保护蒙尚书安全离开。」
兵卒将李毅护送出去,走廊再次安静了下来。
牢中人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心中却感慨万千:
就算是名医华佗也无法预料到我的命有多硬。老李,你等我这么久,就是想看到我先于你在九泉之下吗?
「秦侯。」
赵远站在半明半暗中严肃地说:「何必要闹到这步田地呢?陛下本来就没消气,收敛些不好吗?」
牢中的那个指着自己:「我都已经在这诏狱里躲起来了,还能怎么样?真要遂李毅之意去送死吗?」
「天下万物,终不变其本性。我只能说一句,请多保重。」
赵远一抱拳便带领其他随行人离去,只留下秦侯一个人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世间的事要么是一方胜过另一方,决无二样。这段时间的争斗如此剧烈,他们还想打压我的家族,让我家坠入谷底,恢复往日君臣和美的时光?
痴人做梦!
夜已深,风从高窗外吹进牢室内,发出阵阵呜鸣声。
秦侯背靠着墙,一脸庄重。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睁开眼睛低声说:「今天我们就休战一天吧,我都累了。」
「殿下不用太过费心,妹婿一切安好。」说话的人声音清脆,显然是个女子。
无论是一座山、一条河,一棵草、一木,市井小民或是乡野百姓,你对他们都是真心喜爱的。
僵立在那里,如同被定住了身子。
想不到殿下能看穿一切。
我深爱着这片土地与人民,即使为此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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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杯畅饮,叹息一声:“殿下过奖了。”
“正因为如此坚持,我才落到今天的下场。”自改革初见成效,权贵门阀觊觎者众多。只要我稍稍屈服,与其共享利益,早已与他们称兄道弟、相谈甚欢。世家子弟喜宴出游,吟诗作赋。其实我也擅长此道,并且水准更高。
「明月几时有?」 抬头望天问道。「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京中才子无人能及?
他苦笑了几声:“我原本可以过得优渥安逸,功成名就之时儿孙满堂,风光离世,留下佳话传颂后世。”
扶疏喝完了残酒,忍住笑说:“可是你不这样做,反而经历重重磨难。”
点点头:“错在太把自己当回事,不肯把百姓视如粪土,与同僚难以相处,怎能不受人记恨。一切自作自受!”
扶疏放下酒杯认真地说:“朝廷需要更多的正人君子,而不是罔顾国家大义的自私自利之徒。”
摇头:“积重难返,再多几个像我这样的人,结局亦是一样。除非……”
“除非怎样?”扶疏好奇地问。
低眉沉思片刻,目光坚毅,“大浪淘沙去劣存优,破旧立新,逆风方得新生。”
但他随即黯然摇头,“可惜现在承平天下,怕难以如愿。”
扶疏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会尽力而为。”继而转向他说:“王曼在汤谷祈求多日,但父皇并未动容。”
轻叹:“虽然于理于情不至于至此,但也有可能万一。”
“所以我想了个办法。”扶疏说。
轻笑道:“莫不是要违抗陛下诏命?”
“先生曾说过,抱薪取暖者不应寒夜独悲。”扶疏认真地说。“我们岂能辜负您?诗曼在汤谷的消息,我一定早些知道。假使父皇决断苛刻……我会再来一次看你。”
声音渐低:“让她引开狱卒,换我们衣服。”
憋气瞪眼:“殿下替我去坐牢?那大秦江山如何?”
扶疏一笑:“总不能关我一辈子吧?终有一放人时候。”
脱口而出:“您不怕丢掉继承权?”
扶疏摊手:“父亲有何他选?” 笑出了声,愈笑愈大。
儿已长大,连始皇帝也不由掌控,竟被扶疏反制。太子妃同行探监,实为打掩护,熟悉路线,若是带着皇孙,无人敢阻。
“尽忠不孝,实在无奈,只好行此下策。”扶疏张望四周,“勿惊生疑,请君安心。我去也。”
轻揖:“请保重。”
送别后,抚着锁牢门,久久难眠。
当年扶疏也曾深夜请教,彻夜长谈,雄鸡唱白尚嫌不足。那时的扶疏单纯热诚,胸怀抱负却茫然无措。他也未想到,会走至今日境遇。人间并非非黑即白,更多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因而烦扰频生。
——
监狱岁月模糊难辨。
仅记得雪落两回。
其一场大雪纷扬从小窗飘入,厚覆地面;另一场细薄,瞬时消融。外塞必更严重,一旦连续半月降雪,白灾难免。匈奴十之 派人咸阳交易。若持续不止,脸色日益难堪,他最喜欢看到这般绝望情景。
历史有两种结果:舍身救国或散心分家。如今匈奴当属于后者。思绪流转之际,昏暗走廊传来急步之声,赵守握圣旨含笑前来。
「雷侯,皇上有令到了。」
打了个大大懒腰,手臂上甩:“终于来了!备水洗漱免失礼统。”
赵守僵愣问道:“你知道皇上意思么?‘来人,送雷侯上路!’”
白了一眼,威胁有用?
皇后不会置之不
“赶快救活他,否则我绝不饶你!”一位 咆哮着。
医师匆忙赶来,一看那人竟无明显的伤势。周围的侍从都显得万分紧张,似乎并非作假。医师微微点头,“让老夫先诊断一下。”
此时那人突然睁开眼,吓了医生一跳。“侯爷,看来我是不行了。”他对面前的人说。
“你若愿意,我可以帮个忙,让你走得轻松些。”
对方露出复杂的情感:“兄台,真是愧对你。陛下并没有要杀我,只是废了爵位和官职而已。你要保住命才好!”
“你以为我非死不可?”那人流露出了些许迷茫:“你刚才说的是让我继续活下去?我以为……”话未说完,苦笑起来:“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李将军,我们同僚多年,有什么托付的事情尽管说。”另一位情绪激动地说。
“我不忍见你走这步。你可替我照顾好家人?让他们在人间能过好一点。”那人的眼神飘忽不定。
对方瞪大眼睛指着自己,“您是要我在府中为你披麻戴孝吗?”他的脑筋飞速转动,开始思考各种疑问。这个人平日里城府很深,怎么此刻像是自暴自弃了?
医师再次仔细检查脉象,确认无异样后对那位 说了几句真言。
那官员顿时脸黑如锅底,心里骂道:“真有你的!”还在这当口戏弄他。
“大人不必担心。”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赵某多年执掌重权部门,从未做过假传命令的事。”
“如果您确实没事了,能否出宫?有人在外面盼您呢。”
“你难道真要为难一个快要离世的人?”对方反问道,然后嘴角微扬,伸出一只手。“帮我一把。”
另一人小心翼翼搀扶着他起身。“外面不少人等着您,请莫要误时。”
几日后天气回转晴明。雪后的阳光暖融融的,街道积水潺潺流淌。嬴诗曼等人焦急地张望门内。
不久 慢慢出现,嬴诗曼连忙为他披上厚氅,安慰一番。“今日不宜款待诸人。”
众人散开。回到府邸,嬴诗曼对他严肃地说,“你可知目前形势险恶,外面不少人在图谋害你。你得暂留府中,静养一段时间吧。”
回府时,一群仆人恭敬迎接。刚踏入门廊,她与另一位同伴打了一个信号。门外士卒迅速围堵,封死了庭院的入口。
转身时一脸疑惑,“这又是为了什么?” 嬴诗曼解释,“眼下外界对你恨意深重,稍不注意便可能有危险。暂时还是呆在家里最安全。”
于是他又不得不开始了居家的日子。而府外风雪依然纷纷扬扬,在温暖的小院中,他们一家人重新团聚在一片和谐之中。
微微一怔,轻声说:“京城为皇都所在,自古为首善之区,夫人无需太过忧虑。”
林若曦摇头表示不同意见:“你在外行为放纵,闹出再多是非我也能容忍。”
“大不了在陛下面前长久跪地认错,久了总归看在亲情的分上会对你宽容一些。”
“但是牵涉到性命的事,不容有失。”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
剩下的话没说下去,但 依然真切感受到了她的关切和担忧。
这些无形的情意像丝丝银线,将二人的心连接得更紧密。
“遵照夫人的安排。”
欣然应道。
“要不出门便待在家里吧,这也没什么大问题。”
“不定期去宜云宫拜访殿下发发呆,这总该没问题吧?”
林若曦听后露出满意的微笑:“当然可以随时去找哥哥叙旧。他正巴不得你能常来串门呢。”
当初谁料想到昔日一句玩笑话变成了今天现实。
成婚多载之后, 的状态反而愈发闲散,在家里吃穿不愁,过起了悠游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