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沈诗琪猛地坐起身,睡意瞬间消散。
“何事如此惊慌?”她打着哈欠,语气中带着不悦。
来的是顾瑾瑜的亲卫,神色慌张,语速飞快:“世子爷,顾大人落水了!”
“什么?!”沈诗琪的睡意瞬间消失:“落水?怎么回事,快说清楚!”
亲卫解释道:“小人也不甚清楚,只听说是都水监的人急匆匆来报,说是河堤突然决口,顾大人夜里被紧急叫去河堤,结果……结果就和其他几个大人一起被洪水冲走了!”
沈诗琪“大惊失色”,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一边穿衣,一边焦急地追问道:“河堤决口?怎么会突然决口?兄长呢?可有派人搜救?现在情况如何了?”
亲卫被沈诗琪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懵,结结巴巴地回答:“具体情况小人也不清楚,都水监的人说情况紧急,赶紧回来通报,小的立刻来禀告世子爷了,搜救……应、应当已经开始了吧?”
沈诗琪皱眉:“应当应当?一问三不知,你还知道个屁?!速速带我去!”
沈诗琪带着一行人策马狂奔,直奔出事的河堤而去。
待沈诗琪赶到之时,现场已是一片混乱。
火把的光芒映照下,只见原本坚固的河堤,此刻竟豁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湍急的河水如同脱缰的野马般,汹涌而出,咆哮着冲向四面八方。
堤坝上哭喊声、呼叫声、指挥声交织成一片,混乱不堪。
崔峰已先一步赶到,正负手立于堤坝之上,脸色阴沉,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身旁站着几个青州官员,个个脸色惨白,噤若寒蝉。
沈诗琪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崔峰面前,语气焦急地问道:“崔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兄长呢?兄长可找到了?”
崔峰转过身,见到沈诗琪,脸上挤出一丝沉痛之色,摇头叹息道:“世子,本官也是刚刚赶到,具体情况尚不清楚。只知河堤突然决口,顾大人和都水监的几位大人……不幸被洪水冲走,下落不明啊!”
他语气沉重,仿佛真的为顾瑾瑜的安危担忧。
沈诗琪将崔峰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她脸色铁青,怒声质问道:“怎么会突然决口?这河堤不是才加固不久吗?负责河堤防卫的人呢?都是干什么吃的!如此重要的河堤,竟然说决口就决口,简直是玩忽职守,罪责难逃!”
崔峰连忙上前安抚,语气“诚恳”地说道:“世子别急,此事事发突然,本官也深感震惊和痛心。河堤防卫之人自当追查!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搜救顾大人和都水监的几位大人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手示意身边的官员,“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加派人手,沿河搜寻!务必尽全力搜救顾大人!”
那些官员如梦初醒,连忙应声称是,匆匆下去安排搜救事宜。
沈诗琪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崔峰,语气冰冷:“崔大人,此事绝非寻常!河堤无故决口,兄长又恰在此时落水,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崔峰故作惊讶地反问道:“世子此话何意?你是怀疑有人蓄意破坏河堤?”
沈诗琪冷笑:“若非人为,这河堤怎会如此轻易决口?崔大人,圣上最初可是派您主导治水,兄长不过是协助之责,如今出了如此大事,您难辞其咎!此事您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面对世子的质问,崔峰脸色也渐渐变差,耐着性子解释道:“世子误会了!这河堤决口是天灾,时运不济罢了!”
“天灾?”沈诗琪的语气更加嘲讽:“如此拙劣的借口,崔大人也说得出口?青州连日晴朗,哪里来的天灾?怕不是人祸吧!”
话语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向崔峰,逼得他脸色愈发难看。
沈诗琪心中满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戏还是要演足的。
随后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亲卫厉声喝道:“传令下去! 加派人手,沿河搜寻!务必找到顾大人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便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
她眼圈泛红,一副强忍着悲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兄长的模样。
待到崔峰回到府中,他那原本难看铁青的脸色,反倒松缓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分外的快意。
正想着,外头来报,都水监求见。
夜色深沉,崔府书房内,都水监面色焦虑,来回踱步,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大人,您这次,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顾瑾瑜好歹是钦差,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在青州落水,朝廷怪罪下来,您如何担当?”
崔峰端坐在太师椅上,神情轻松,慢条斯理道:“本官当什么担当?天灾人祸,谁能预料?河堤年久失修,又连日暴雨,冲垮了也是常理之中。”
“再说了,顾瑾瑜自己命不好,夜里非要跑去河堤被洪水冲走,那是他自己倒霉,与本官何干?”
都水监脸色更加难看:“大人,下官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世子那边……今日在河堤之上,世子言辞激烈,明显对您有所怀疑。若是他执意追查下去……”
崔峰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眼神不屑:“世子?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罢了,能翻起什么风浪?今日他不过是做做样子给人看罢了。”
都水监一愣,有些不解:“做样子?何出此言?”
“圣上派他来青州,是为了保护顾瑾瑜,若是顾瑾瑜不明不白的死了,他能有好果子吃?他今日那般疾言厉色,不过是为了撇清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
“方才听到顾瑾瑜落水的消息时,他眼里全是惊慌,哪里是真的关心他那个兄长的死活?他怕的,是顾瑾瑜死了他要担责!”
都水监仔细回想了一下今日在河堤上的情景,世子的表现确实有些过分“激动”。
见都水监神色有所松动,崔峰继续道:“放心吧,世子不会真的去查。他巴不得顾瑾瑜死了,顶多就是装模作样地找几天人,见着尸体,也就顺理成章地以意外结案了。”
都水监大人听着崔峰的分析,心中疑虑去了大半,但仍有些不安:“即便如此,大人,我们还是要小心为上。世子毕竟来自镇北侯府,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
崔峰语气笃定,“他顾瑾言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本官早就摸透了他的底细。他来青州,不过是想着镀金捞功,顺便游山玩水罢了。赈灾?治水?他懂个屁!他最怕的就是惹上麻烦,影响日后的荣华富贵。”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本官还是会让人盯着驿馆那边。”
都水监这才放心的告辞。
与此同时,驿馆之中,白日里还“惊慌失措”、“怒火中烧”的沈诗琪,此刻正坐在书案前,神情平静,哪里还有半分白日的焦躁模样。
叶青站在一旁,低声问道:“主子,外头又多了几个暗哨。”
沈诗琪头也不抬,手中笔走龙蛇,继续书写:“嗯,随他们吧。戏演得差不多了,也该收场了。”
沈诗琪放下笔,拿起桌上的信纸,仔细吹干墨迹叠好,放入信封递给叶青:“这封请罪信加急送往京城,还是用咱们的老办法。”
信里是崔峰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以及……顾瑾瑜‘不幸落水’的经过,以及她的表态。
叶青一惊:“请罪?”
沈诗琪点头:“兄长治水屡屡受阻,更因河堤决口不幸殉职。本世子千防万防却依旧未能及时阻止悲剧发生,罪责难逃。但念及青州百姓疾苦,本世子愿戴罪立功,亲力亲为,主持青州治水事宜,以赎前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