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兵怒喝:
“便是年景好的时候,按一亩地出二石,得有六十亩地。”
“你给我说说,这婆娘能有六十亩地?”
“便是有,她家怎么种得过来?”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佟胜,你莫要狡辩!”
“如今新上任的知府,最厌恶欺霸乡里之事,你们莫要顶风作案,要掉脑袋的!”
“冤枉啊,官爷!”
族长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人都慌了,扑通跪下。
话也不会说了。
好在,佟嫂子去了一段时间淮南府,练就了胆子。
此时见到官人,没有以前那般惊恐。
倒有些不卑不亢。
她便站出来,笑道:
“官爷,这真是误会了。民妇没有被欺压。”
“民妇家中一共种了三十亩地,全用上肥料,确确实实收成了一百二十石。”
啥?
粮兵听得心惊肉跳。
三十亩地,一百二十石?
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什么肥料,能这么神呐。
“嫂子,你莫怕,咱们郑县令,是爱民为民的好官,你若是受委屈了,说出来,大人定会为你做主。”
粮兵说。
就是不信三十亩地能收一百二十石。
佟嫂子没办法,只好指着后头长长的车队:
“官爷,我真没受委屈。其实不单我家收成好,我们粑粑村,用了肥料的,基本都能翻个番。”
粮兵放眼一看,果然如此。
粑粑村的粮队,比其他村,阵仗大许多。
那车上一座山又一座山的,不是粮,是什么?
其他粮兵本在戍守仓库,或者是维持队伍秩序,闻言都跑过来探究竟。
他们把袋子解开一看。
的的确确,就是粮食!
“娘嘞,真的是那么多粮。”粮兵都傻眼了。
从未见过,一个村子能缴纳这么多粮。
负责登记的粮管,颤抖起来。
“快,快禀报县丞——”
“不,直接禀报县令大人。”
“咱们成阳县,这是出了个善耕人家!”
郑县令脚底生风地赶到了。
对于肥料这事,他知道是隋准提的,推行时便比较尽心。
但没想到,这肥料,真真么有用哇?
一来,看到县衙原先预备的粮仓,都装不下了。
他几乎老泪纵横:
老子升迁有望了!
“快,快,安排人多搭建几个粮仓。”
“立即命人做一块匾,就写……就写……耕读贤士!”
“还有,取纹银百两来,赏给出了肥料配方的隋准。他不在,便由家人代领。”
“最重要的是!”
郑县令挺起腰杆,威风八面:
“赶紧修书给知府大人,咱们成阳县,今年大丰收!”
在他的热情相邀下,佟家老两口,又到县衙去吃了几天的席。
然后回到粑粑村,又是好吃好喝伺候。
因着收成好,这段时间,粑粑村家家户户都漫出荤腥味儿。
往常逢年过节才沾荤腥,如今收成好,一家子高兴,便是不年不节,也割肉杀鸡来吃。
自己吃不还够,非得拉上佟家老两口去吃。
就这样,东家吃一顿,西家吃一顿。
佟嫂子和佟大,硬生生圆了一圈。
终于,该上淮南府去了。
佟家收的粮多,卖一半,一半留着自家吃。
自家吃的,除了囤在仓库,也装了一辆牛车,让钟期和张小虎赶着,护送老两口到府城去。
佟家两口子本来不想麻烦。
但转念一想,他们回来的路上,遇见过零星几个乞儿。
当时两口子身无一物,险险过去了。
但如今他们押着一大车粮食,再遇上乞儿,岂不是肥肉打狗?
还得千恩万谢求着两个小伙子同去了。
于是,一行四人,一辆马车一辆牛车,吱悠吱悠上了路。
这一上路,佟家两口子,就庆幸自己做对了。
路上的乞儿,比之之前,果然又多了一些。
之前只是偶见几个,如今常常一见就是一堆。
乞儿看着他们的眼神,如恶狗盯着肉一般。
饶是钟期和张小虎年轻力壮,心里也有点怵。
佟家两口子更是胆战心惊,夜里都睡不安稳。
紧赶慢赶,终于是赶到淮南府。
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进城门,两个乡下小伙子眼睛都花了,车也顾不上赶,东张西望。
四人磨磨蹭蹭,终于在晌午时,回到了小桥巷。
大家都回家烧饭了,小桥上人不多。
钟期赶车进了巷子,来到佟家院子前。
佟嫂子还没来得及下车呢,圆乎乎的周宝宝,像球似的滚出来。
“佟爷爷和佟奶奶回来了!”
佟秀惊喜地,把针线篮子一放,跑出来:
“爹!娘!”
母子俩抱在一起。
“娘,我好想你。”佟秀眼角微湿。
佟嫂子也抹泪:
“唉,没有我在一旁照顾,你都累瘦了。”
佟秀摇头:
“我不累,倒是爹和娘辛苦了,你看你也……”
说不下去了。
佟嫂子和佟大,真胖!
佟大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一家三口笑作一团。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不是……等等……”
钟期一脸震惊,仿佛被雷劈过:
“这……这是佟秀?”
佟秀低头一看,啊了一声。
“钟期,小虎!你们也来了!”
钟期:……
张小虎:……
钟期艰难地开口:
“秀儿哥……啊这,你咋成这样了?”
当初豆芽菜一样的小娘皮,如今比自己高了半个头还多。
跟他说话还得仰脖子。
好酸!
佟秀抿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最近身量长了一些些。”
俩小伙子顿时头晕目眩。
这是长了一些些吗?
这不疯长吗?
合理怀疑佟秀偷吃肥料了……
钟期和张小虎,一连吃了三大碗饭,才勉强接受,眼前这人就是佟秀的现实。
吃了饭,又把那一车的粮食给卸了。
终于忙完,两个大小伙子,就安置在铺子里头,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等到傍晚,隋准下学回来。
长衫和头巾,这一身秀才公的打扮,又惹得钟期和张小虎上蹿下跳。
然后,是说不尽的思念,叙不完的话。
对于成阳县的大丰收,提起来,大家都津津乐道。
只是佟大,有些叹息:
“唉,就是城外的乞儿,越来越多了,令人心痛。”
他时常出城去,以前也见过乞儿,但都是固定那几个。
可这次回来,发现多了许多新面孔。
佟嫂子安慰他:
“没事,今年不是大丰收么?等粮食打下来,乞儿也就没了。”
“对对。”钟期插嘴道:“我听郑县令提了一嘴,今年淮南府指定政绩抢眼,朝廷怕是要嘉奖下来呢。”
听得佟大终于笑起来:
“也是,今年大丰收,这可是咱淮南府的大喜事啊。”
然而,隋准的面色,却沉了下来。
“不,丰收不一定是大喜事。”
“北方的流民,会一窝蜂往淮南府来。”
“闹不好,要暴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