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宁见她呆呆看着自己,忙点头哈腰问好:
“钱宁见过余姑娘。”
余甘脱口而出:
“他还好吗?”
“皇上好得很,就是想念姑娘常常烦恼。”
余甘脸腾地红了。
“他从来都只关心自己,不替别人想想。”
钱宁立刻神情肃穆,口气恭谨说:
“余姑娘误会皇上了。他的确想念您,这次特意让我给您下旨。”
余甘嗔道:
“你还说我误会。他要是为我着想,怎么会给我下旨?他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有认得几个字。”
她认定正德肯定不会叫钱宁传达口谕,因为她相信正德跟她一样,他们有话要说,都是不能让人知道的悄悄话。
“皇上料到姑娘有这一问,钱宁来时,他特别交代,要钱宁先告诉姑娘,他写的那些字姑娘都认得,而且意思也看得明白。”
余甘想像正德向钱宁交代这些话时的神情,忍不住笑了。
她想,这小子做事情,还是那样鬼鬼祟祟。
钱宁将一个信封交给她。
余甘随口问:
“他都写些什么?”
钱宁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说:
“皇上圣旨,做臣子的哪敢随便看?天日可鉴,钱宁连想都不敢想要看,连做梦都没有这个念头。”
余甘没有理会,也不在意钱宁的表白,她抽出信笺一看,那些字她果然都认得:
“好似和针吞却线,刺人肠肚系人心。”
就这两句。余甘脸又腾红了。
钱宁见她看完信,红着脸发呆,便问:
“姑娘有什么要钱宁捎给皇上的?”
余甘将手头上刚绣了一半的一块手绢用锦囊装了,交给钱宁。她轻声说:
“你告诉他,我这辈子不会有别的男人。还有,让他自己保重身子。”
钱宁给余甘捎信时,议事厅正在争论不休。
杨虎和大部分首领都不愿接受招安。
杨虎说,他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京畿一带多的是皇庄,随便捞上一票,就够他们吃喝一阵子,何必受朝廷的鸟气。
刘六似乎打好主意要接受招安。
“正德既然让人招安,招安不成必不会善罢甘休,派兵剿灭是迟早的事。”
邢老虎豪情万丈说:
“怕什么,我们干脆扯旗造他的反。有了兵马,他们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事业做大了,杨大哥做皇帝,我们不都做大将军了?”
杨虎笑道:
“邢兄弟可不要编排大哥,就我这鸟样子,坐在金銮殿上,别人不笑话,我自己也寒碜死了。”
齐彦名正色说:
“有什么不可?汉高祖是个小无赖,朱元璋还是个小乞丐,他们不也做皇帝了?现今河北、山东到处都有落草的朋友。赵疯子的两个兄弟手下有五百人马,山东白英也有四五百人马。将各路朋友抱成一团,事业做大并不难。”
杨虎又是嘻嘻一笑,说:
“你没有听过说书讲的?他们那些人是有天命的,神明都护着他们。就咱这模样,神明不在暗中踢咱一脚,使坏绊咱一下就算祖宗积德了。咱们做强盗无非是图个逍遥自在,天皇老子全管不着,兄弟们义结金兰,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亏这辈子就行了。咱们人不多,朝廷不会派大军,只要咱一上了马,就好比龙入大海,小股官兵追都别想追上咱们,要剿灭咱们直是做梦。扯旗造反的事不要想。四川和江西的那些好汉称王造反到底有什么好呢?朝廷调用数省兵力对付他们。他们哪一天能睡个安稳觉呢?到底有名无实。”
众人听杨虎这话说得在理,都连连称妙,连邢老虎和齐彦名也无话可说。
刘六站起来说:
“众弟兄知道,刘六兄弟做强盗是被逼无奈,当初也一直无意落草。走到这一步是迫不得已。现在朝廷既然给这个机会,我们兄弟就此与众弟兄分道扬镳吧。”
齐彦名惊讶地问:
“大哥真的相信那个小皇帝的话?”
“小皇帝的为人你们也都知道,再说他为余师妹做了那么多难以置信的事,我料他不会为难我们兄弟。”
邢老虎也吃惊地问:
“哥哥这话怎么说的?难道我们几个人的感情不如你们跟那小皇帝的感情?我相信他讲义气,可朝中奸臣能饶过你们吗?”
刘六笑道:
“余师妹不是连刘瑾都打了?邢兄弟放心,不会有事的。人各有志,众弟兄不必多说了。我的主意已定。”
众人苦劝,刘六总是不听。刘七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
钱宁差事已了,辞别杨虎等人,回去向正德复命。
当天晚上,齐彦名和十三名捕等人来到刘六房中,继续劝说刘六。
刘六硬了心,没有说服他。
他们失望离去,屋子里剩下刘六和刘七。
刘七这才不解地问:
“大哥的态度为何这样决绝?”
刘六叹了一口气说:
“不是大哥态度决绝,而是逼不得已。兄弟还记得当年我们投奔张茂大哥吗?因为我们投奔他,连累张大哥吃了不少苦头。若非张永出面,几乎要让河北参将袁彪赶尽杀绝。这回皇帝冲我们而来,我们不出去投降,小皇帝能放过杨大哥他们吗?就现在这几个人,能挡得住多少官兵呢?那时候张大哥在朝中有人保护,现在他成了废人,朝中没有靠山,除了咱兄弟出去自首,能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