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嬛儿,我听闻年羹尧屡次上奏,说年妃被降位,年氏一族内心惶恐不安…”沈眉庄忧心忡忡地说,“年妃也多次上书向皇上陈情,我瞧着皇上对她并非不念旧情,恐怕她复位也是迟早的事。”
甄嬛眼神一黯,若皇上打算就这样不痛不痒的略施小惩,而后便一笔揭过了,那她枉死的孩子呢?
还有从前屡遭华妃陷害的自己和沈眉庄,再想报仇,只怕会难上加难。
可纵使心中不忿,眼下也容不得她埋冤皇上,一味的闭门不出了。
年世兰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与其等着皇上亲口下旨复她的位分,自己的处境岌岌可危,倒不如先一步站稳脚跟,由自己亲口向皇上提出复位之事。
一来可以利用皇上的愧疚,二来也显得自己顾全大局。
心里再怎么失望,在宫中的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旁人对她虎视眈眈,指不定哪天就要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眉姐姐,我已经有了打算,就算是为了我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报仇,也不能再这样一味沉寂下去了。”她坚定道。
沈眉庄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嬛儿,我明白皇上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你寒心…各中利弊,你能想明白就好。”
眉庄走后,甄嬛唤流朱取来了珍珠玉颜膏和玫瑰汁水。
她望了一眼镜中不施粉黛的自己:脸色惨白、双目无神、因为整日里茶饭不思,显得憔悴而瘦削。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她轻声感喟道,“明明最恨以色侍人,如今却偏偏要靠这些来吸引皇上。”
杨柳依依,一派春和景明。
甄嬛派浣碧事先打听过,这几日,皇上每每下了朝,都会来御花园走走。
今天一早,她便起来精心的打扮了一番。
淡扫蛾眉,浅拍了一层脂粉,却依然显现出几分苍白的病态,比起从前的明媚与灵动之气,如今更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意味。
她特地挑了一件素色的长裙,样式简单,又在发髻边别了一根玉簪,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修饰。
时候差不多了,她吩咐流朱抱着胤禛赐下的那把长相思,和她一道出了门。
是个晴好的天气,和煦的春风拂过,带来一丝暖意。甄嬛行至一棵杏花树下驻足,示意流朱将长相思摆在石桌上。
曾几何时,她是初入宫便在一众新人里崭露头角的莞常在,那时的她,满心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和与胤禛白首与共的期望。
从前胤禛每日都要来御花园,和她相约在这棵杏树下品箫。
可惜时过境迁,满树杏花看似犹在,可她与胤禛的情意,却终究不复当年了罢。
甄嬛吸了一口气,信手抚起琴来。
而另一边,刚下了早朝的胤禛,正照例来到御花园赏景。
远远的,他刚一踏足这里,就听到了一阵哀婉悠长的琴声。
胤禛放缓了脚步,负手而立,偏着头聆听了一会儿,对身旁的苏培盛感慨道:“弹得不错,宫里许久不曾听到这样好的琴音了,自从莞嫔……算了,不提也罢。”
他眼底兴味盎然,朗声道:“走,去看看。”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一片忽明忽暗的光影。微风徐来,花瓣如雪般纷纷飘落,一身素色的甄嬛正端坐在树下的石桌旁。
她神色专注,似乎没有发觉皇上的到来,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琴弦,流淌出如泣如诉的旋律。
胤禛沉默的注视着眼前这一幕,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把琴正是自己御赐给甄嬛的长相思。
一曲终了,甄嬛这才“不经意间”抬头,对上了胤禛的视线。
她仿佛有一瞬的局促不安,又好似近乡情怯,如鲠在喉,最后也只是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垂首轻声道:“皇上,您怎么来了?”
胤禛立在原地,见她似乎清瘦了不少,面上难掩病态,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关切地问了一句:“嬛嬛,曲通人意,你方才弹的曲子虽好,却难免有些过于伤感幽怨,这么长时间过去,你可好受些了么?”
甄嬛依旧垂着头:“承蒙四郎关心,嬛嬛一切都好。只是今日来御花园散心,忆及从前杏花微雨,与四郎共同弹琴品箫的日子,一时触景伤情罢了。”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眼前人还在,可惜她的心境已经今非昔比了。
胤禛微微动容,大概也回想起了过去的光景,他走近了几步,正打算执起甄嬛的手,却不料她一缩,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臣妾失德,本不配再侍奉四郎左右,可臣妾心中仍是十分挂念,今日见四郎一切安好,也可放心了。”
说罢她盈盈一拜,作势要告退,胤禛这次不容分说的握住了她的手。
成功了。甄嬛心想。
为了给自己还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子讨回公道,为了日后能在宫中安身立命,让那些轻贱过她的人自食恶果——
她软下声音,主动认错道:“四郎,嬛嬛知道,从前的事自己有许多冲动任性之处,本不该叫四郎为难。”
时常因为过于倔强,而令他感到无可奈何的莞嫔,此时恳切的向自己低声认错,加上念及她本就蒙受丧子之痛,这让胤禛心中的隔阂消散了不少。
“也是朕叫你受委屈了。”
甄嬛轻声说:“只要是为了四郎,嬛嬛不觉得委屈。”
……
入夜,不出甄嬛所料,浣碧一脸喜色的进来通传,说是皇上来了承乾宫。
可甄嬛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摸不着头脑:“你去告诉皇上,我身子不适,已经早早睡下了。”
“娘娘,皇上好不容易来这一趟,您当真…”浣碧迟疑地问。
“照本宫说的做就是。”甄嬛微微一笑。
接下来的一连七日,每每胤禛想去承乾宫看望甄嬛,都被她以“身子不舒服已经歇下了”为由给挡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