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忆荪在灵甲台宴请过宗室诸王,第二日便率领皇室众人从长杨宫返回了京城。
与诸葛忆荪一行人一同返回京城的,还有那一日在八荒台猎场百鸟朝凤的异象,关于这异象的流言,早已经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此次回京,诸葛忆荪下令,皇室一行人不走北面的玄安门,而是从皇城的正南门朱雀门进宫,
而朱雀门前的光禄坊与兴道坊,早就已经挤满了京城的百姓,混杂在百姓之中的,便是学宫的学生与京城四大商会的商贾们,这些学生和商贾对诸葛忆荪甚是忠心,也在百姓中散播“凤凰降世、女主兴邦”的谶语,让许多受益于诸葛忆荪善政的百姓们也听见了心里,
等诸葛忆荪的凤驾行到了朱雀门前,迎候在光禄坊与兴道坊前的百姓们纷纷跪地,口中纷纷念着,“凤凰降世、女主兴邦”的话,像恭迎皇帝一般恭迎诸葛忆荪入宫,
而跟在皇室一行人后面、坐在车马上的的宗室诸王与世家公卿,也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原本想再联合京城的勋贵们阻止诸葛忆荪登临帝位的吕延熹等守旧之臣,看着民心如此,也深知诸葛忆荪在京城的商贾、庶族、兵卒部曲、学宫学子们的心中深受拥戴,看着眼前人山人海般的人群就足以验证这一点,
吕延熹是儒家出身,也知道民心不可违的道理,便放弃了阻止诸葛忆荪登位的念头。
诸葛忆荪回宫后的第二日,在乾阳宫的朝会之上,邦政尹皇甫容诫再次提及国不可一日无君,恳请诸葛忆荪顺应民心、承天景命,登临帝位,而一多半的朝臣都纷纷附和皇甫容诫,出面跪请诸葛忆荪登位,吕延熹、上官懋等人无奈,只能接受。
诸葛忆荪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也答应了众臣的请求,并下令礼部、太常寺择选吉期,预备登位大典诸事宜。
颐承元年六月初六,诸葛忆荪在乾阳宫东北面的广贤台正式称帝,并大赦天下,免除宫中两千宫婢贱籍,又广施药材粥米,赈济贫民。
就在宫中礼乐之声不绝于耳,宫廷各处都因为即位的宴乐热闹非凡之时,皇宫以北的一处院落却显得格外沉寂。
这一日,恒山王常修被院墙外头的礼乐之声吵得心神不宁,听着那欢庆的乐曲,他心中只有无尽的悲凉,在他看来,诸葛忆荪登上了皇位,也让他成了元家的罪人,大黎的江山就是因为他的一时冲动,被一个女人所篡夺了,这让常修心如刀绞一般。
常修立在屋檐下,听着院落外的礼乐之声,看着一阵夏日的风拂过檐角的铜铃,整个人万念俱灰,眼神中失去了所有希望似的,
这时候双鲤刚做好了今日的绣帕,让桃年托北巷的太监拿到宫外去卖,也好多换点银子度日,
桃年刚拿着绣帕往东面的小角门走去,双鲤一转身,便看到在檐下怅然失神的常修,
“都过去这么久了,难道殿下还放不下吗?”双鲤走到常修的身边问道。
“放下?如何能让我放下呢?我们元家的江山,都被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篡夺了,我身为元家的子孙,难道能坐在这里,无动于衷吗?”常修对着双鲤一顿抱怨,
“殿下,您可千万小声些,若是这话传出去,被太后……被陛下听到,可就糟……”筝儿劝说着,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常修狠狠一巴掌打在脸上,打得嘴角都破了,
“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叫谁陛下?!”常修指着筝儿骂道。
双鲤从袖子中拿出帕子来,轻轻给筝儿擦拭着嘴角的血,温柔地安抚着筝儿,“下去吧,这里有我呢。”
“是,”筝儿泪眼婆娑地委屈答应着。
“我知道,你不甘心,”双鲤说道。“不甘心看着她坐在了你曾经坐过的皇位上,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身为女人,为何能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就这样安然无恙地坐在了大位之上呢?”
“哼,还不都是因为前朝那些老贼都是她的人马,自然是唯她之命是从了,大黎的男儿,还有宗室的那些软骨头,也都是些奴才嘴脸,谁的拳头大,听谁的罢了。”常修说道。
“我还以为,殿下被关在这空霜院这么久,起码能参悟出当初为何失败的道理来,如今看来,是我错了,”双鲤笑着说道。
“你此话何意?难道连你也要轻视我吗?”常修眼神凌厉中透着虚弱地说道。
“您是我的夫君,是我今生要相依为命的枕边人,也是从小与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兄长,我心里又怎么会轻视你呢?只是看着你在迷途上越走越远,被权力与欲望折磨得面目全非,心疼你罢了。”双鲤说道。
常修听了这话,心也软了下来,“迷途?什么迷途?”
“殿下以为天下之人为何不归心于你,反而归心于太后,不是因为天下之人骨头软、奴性深,也不是因为他们心中只有太后,而没有殿下,只是因为天下人心中有杆秤,谁真心待他们好,他们能感受得到,谁将他们当做争权夺利的筹码和棋子,他们也能感受得到,只要不是无药可救的蠢人,他们心中的那杆秤,自然会偏向待他们好的那一方,又哪里会偏向将他们视作筹码与棋子的那一方呢?”双鲤说道。
“难道我在位的那四年,曾经亏待过天下人吗?”
“您心中有数,自不用我多言。”双鲤说道。
常修听着,长叹一声,双鲤也上前安慰道,“殿下,我今日所言,并非是要你认命,要你对她乖乖俯首称臣,要你接受这一切,而是想让你静下心来,心无旁骛地想一想,为何是她赢得了天下的人心,而不是殿下你?你既然视她为对手,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不知己,则每战必殆’,想要瀛,却不了解自己的对手,又怎么会有赢得可能呢?”
“赢?可是我已经败了,你听!”常修指着院墙外传来礼乐声的地方。
“你也打从心里觉得自己败了吗?”双鲤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