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修垂下头说道,“在世人的眼中,我已经败了。”
“我问的不是在世人眼中,而是在殿下你的心中。”
“我也不知道,”常修说道。
“请殿下好好想想吧,我还有事要忙,先下去了。”双鲤说着,转身就要走。
“双鲤,别走,”常修拉住了双鲤的手,也正是在拉住双鲤那只手的一瞬间,常修觉得双鲤的手比自己的还要粗糙几倍,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的手……”
双鲤有些尴尬地缩回了自己的手,笑着说道,“不如以前娇嫩了是吗?”
“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让你受苦了……”常修神情自责地说道。
“受苦?我丝毫不曾觉得受苦,”双鲤正视着常修的双眼说道,“我是说真的,现在的日子我很满足,不曾觉得受苦,好歹眼下我们还有九品文散官的供奉,比起寻常的百姓们,我们的日子已经强多了,因此我丝毫不觉得辛苦。”
常修听着,被双鲤眼神中的坚韧打动了,他从来不曾这样看过双鲤,从前双鲤在他的眼中只是和其他妻妾一样的娇弱妇人,可眼前的双鲤变了,仿佛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一般,整日怨天尤人的自己站在双鲤的面前,显得格外渺小。
“你只是硬撑罢了,只有一份九品文散官的供奉,又怎能养活得了空霜院里这许多人呢?”常修说道。
“是,的确养活不了,况且这份供奉是被人施与的,今天能被施与,明日就有可能被夺走,我们不能仰赖别人的施舍战战兢兢地过日子,寻常人家即便没有这份供奉,仍旧能过得怡然自足,既然寻常人家可以,我有手有脚也可以,没有做不到的,不必非要仰赖别人的供养过日子。”双鲤说道。
“只是这样太委屈你了。”
“我并不觉得委屈,只是遗憾早些年浪费了太多的光阴,将这光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上,浪费在彼此消磨、彼此消磨的争斗之上,其实无趣得很,倒不如这样耕种刺绣有意思,”双鲤说道。
“耕种刺绣?这样私户奴婢和农人佃户们做的苦工,又岂会有意思呢?”常修难以相信地说道。
双鲤听了,无奈地摇着头,“或许您与太后真正的区别就在此处吧。这也是为什么天下民心会归于太后,而不会归于你了。”
双鲤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到了后头耕种药材的院子里,独留常修一个人在那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到了傍晚,桃年用那些绣帕,换了几匹竹簟来,与筝儿、椹儿一同捧着来给双鲤看,双鲤一一看过,觉得有一床不好,对桃年说道,“这个不好,毛刺多得很,明日拿回去,给连公公些银子,让他换一床好的来。”
“是,”桃年将那一床抱了出去,正巧看到常修站在门外,桃年行礼问道,“殿下,您怎么来了?这样大热的天,怎么站在这里?”
“没什么,”常修看着桃年手中的竹簟问道,“你们主仆几人连日来不眠不休地绣帕子,就是为了换这几匹竹簟?”
“是啊,夫人说,您与陶夫人身上都有旧伤,这空霜院地方狭小,入了夏天气一定酷热难耐,若是您和陶夫人旧伤复发就不好了,于是夫人和我们几人绣了帕子,找北巷的管事公公换些竹簟,也好避暑啊。”桃年说道。
“劳动你们几人了,”常修深深地低着头,声音颤颤巍巍地说道。
桃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常修,因为这样的话她可从来没有从常修的口中听到过,“奴婢们倒是没什么,只是那十方帕子,有七方都是夫人绣的,劳累的是她。”
双鲤也早就听到了常修的声音,便往门口走来,对常修行礼道,“殿下来了,快里头做吧,我烹了忍冬甜茶,此茶解暑,殿下喝一盏吧。”
“好,好。”常修有些惭愧地走了进来。
“筝儿,椹儿,”双鲤吩咐道,
“把这两床竹簟拿出去擦洗擦洗,明日好给殿下和陶姐姐换上垫着,免得生褥疮。”
“是,”二人答应着,抱着竹簟往门外走去了。
常修用了甜茶,看着双鲤房中摆着好几本教授绣法的古籍、各色丝线与刺绣织物,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诸葛忆荪派人送给双鲤的,也并不多问,只是对双鲤说道,“明日,让我与你一同下地做农活、种植药草吧。”
“殿下说的可是真的?”
“一言既出,岂能有假?”常修说道。“只是我农事上生疏得很,还要你多教我。”
“这个不难,只是务农必要早起,殿下可起得来吗?”
“今夜我便歇在你这里,明日你起身时叫我不就行了。”常修说道。
“也好。”双鲤说着,用过了甜茶,仍旧去灯前刺绣。
常修走到双鲤的身后,看着双鲤所绣的图案,问道,“这凤鸟图案的帕子,可是要拿出去货卖的吗?”
双鲤摇摇头。
“那是做什么的?”
“是送给陛下的贺礼。”双鲤说道。
常修听着,脸上的笑意瞬间全无,悻悻地说道,“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殿下先去歇息吧,这锦帕还有一角就绣完了。”双鲤也不理会常修,只专心绣那方精心挑选的锦帕,将那四个字绣好后,第二日一早,就让桃年封在匣子里,托人送到了诸葛忆荪的手中。
而双鲤、常修与陶宜涓一早就到空霜院后头的院子里,耕种谷物,种植药草,双鲤甚至在那后院里置了鸡舍,托管事太监从后厨要了十几只鸡崽和三只鹅,和筝儿一用悉心喂养着。
诸葛忆荪接到双鲤献上的绣帕,看着那凤鸟图案甚是灵动有力,看着那帕子上的四个字说道,“有凤来仪?好,好!还是双鲤这孩子用心,做什么都像模像样的。”
“是啊,王孺人这绣法也独特,宫中的凤鸟娇媚柔弱得多,像这样浑然有力、英姿不凡的倒是少见。”灵笳看着赞赏道。
“可见这孩子用心了,好生收起来吧。”诸葛忆荪说道。
“是,”灵笳拿着那锦帕往含章殿的寝殿走去了。
“恒山王如今在空霜院做什么?仍旧同以前一样吗?”诸葛忆荪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