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在都城,虽说是快要出城的郊区,这种农舍也要半两银子,不过两人合租,平分下来成本更低,问题是如何通勤?
“我们二人早上会乘附近菜农的驴车,每人三文钱,菜农可收六文,反正只是顺道,他也不损失什么,一个月下来他也能收一笔。”
成本倒还可以,但驴车并不舒适,耗费的时间也长,在路途上就是对身体和精神的损耗。
凌不语说道:“你们需要早起。”
两人默然,的确,漫长的通勤时间让他们俩身心俱损,极大地耗费了精神力,是以上峰对他们的表现颇是挑剔,同僚们也用异样的眼神看待他们。
“居住问题由我来解决,你们要搬家了,只有住得近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到达工部,没必要浪费时间,至于租金,与这里一样,五百文即可。”
两人感慨万分,说不出话来,对着凌不语深深鞠躬!
“好了,明日午时后我去接你们。”凌不语需要半日时间去安排,只求尽快解决人手问题,眼见得时间不早,一边的魏妩都耗费了不少精神:“我们先告辞。”
送走凌不语和魏妩,赵起和白秦还如同在梦里,原本饥肠辘辘的他们根本顾不得肚子扁扁,良久,白秦站起来道:“我去热两个馒头。”
今夜就算没有肉也值了。
没一会,两人坐在堆满农具的院子里,一人拿着一个白面馒头啃起来,直到将最后一口咽下去,赵起突然哽咽一声,抬头的瞬间,眼泪落下。
白秦也好不到哪去,迅速低下头,两行清泪落到脚下……
他们二人本是同乡,家中是农户,但两人的父亲都颇有远见,一起举全家之力供养他们读书,赵起的父亲是乡中的木匠,他本人也极有做木匠的天份。
赵起想到儿时不愿意看到家人操劳辛苦供养他读书,便想帮父亲做木匠活分忧,结果反被父亲抽打一通,如今想想,他要感谢父亲的真知灼见。
寻常农户哪有这般远见,只是,赵起抹掉眼角的泪:“以前总想着科举出头就好,若是一朝得中进士才能光宗耀祖,来到都城才知道人外有人。”
白秦应道:“的确,当初得中进士有多欢喜,后来就有多大的落差,满以为可以步步高升,却是步步维艰,科举结束便是从头开始……”
尝过了现实的残酷,两人按理说早该磨灭心智,但心中仍燃着一腔火,若是就此打道回府,岂能对得起家中亲人?如何给家中晚辈做表率?
要知道在他二人的以身作则下,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同族幼童愿意读书,如今苦中作乐也是为了咬牙在都城坚持下去,哪怕在个不起眼的府衙做个文书也好。
他二人如今就在不同的府衙实习,但步步难行,如今居然能入工部……还是七品主事。
“凌大人的意思是直接让我们?”白秦到此刻仍然不敢想:“他有这么大的权利吗?”
“方才凌大人说此事涉及国家重器,特事特办,可是如此?”
赵起捂着胸口,刚才吞了馒头嘴里有些干,但他的心情却是激昂:“应是如此,状元郎若没有章程,不会贸然来找我们,明日我们静等消息就是。”
他们俩在不同的府衙,此时倒是有些遗憾,要是凑在一起等消息更好。
“白秦,我仍觉得像做梦一样,大喜过后却是担心,你可懂。”
“你是担心我们不能帮上状元郎?”
“方才状元郎提到的火药,你我二人应是从未听说过,更未见过,不知如何应对。”
两人显然从万分的惊喜中脱离出来,逐渐变得冷静。
白秦显然比赵起要乐观些:“凌大人挑中我们必然有自己的理由,我想,他要的是能真正信任的人,也认可我二人的学习力,我二人不是更应该全力以赴,赵起,这是我们的机会。”
赵起猛地站起来,看着院落里凌乱的农具,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凌大人的知遇之恩重如泰山,我二人必定要有所回报!”
回程的马车上,魏妩仍在回味那两位庶吉士喜出望外的场面。
“你如何判断他们两人是至纯至善之人?偏偏挑中他们?”魏妩终于忍不住问道。
“他们两人家境普通,来到都城更是艰难,自己都难过,但我不止一次见到他二人将自己的食物分给来自更贫困郡县的考子,当时并无旁人,无需作秀。”
“能发自内心地如此,可见两人良善,况且他们如今作为庶吉士恐怕难过这一关,在都城都不得不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都快出城了,但仍旧苦中作乐,不想放弃。”
“他们若是失败,打败他们的是这等级森严、阶层分明的都城,而非他们不思进取。”
凌不语说道:“昔时外地考子被都城的考子阴阳,绝大部分人选择闭口不言,息事宁人,有一批却能站出来理论,不卑不亢,其中就有他们二人。”
“那除去他们二人,其余人不也站出来了?”
“那帮学子要么未中进士,要么返回原籍地,留在都城的屈指可数,或许是不想在这里一争高低,在这里也看不到前途,得中进士不过是人生的一大步,也是新生活的新开始。”
这就像大学生毕业后要面对社会一样,你以为靠高考实现了鲤鱼跃龙门,毕业后才知道不过是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还得用脚一步步丈量新世界。
“另外,我也的确了解过他们二人的背景,一个懂工匠生活,一个过目不忘,绘制图纸的本事强,我就更属意他们二人了。”凌不语说道:“至于以后,且看。”
忘本是老祖宗早就发现的现象,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但想那么长远干嘛?
魏妩听着凌不语侃侃道来,眼神却变得迷蒙,看她犯了困,凌不语打住了话头,也就在此时,外面传来高凌赫的声音:“公子,有辆马车一直跟着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