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语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于山洞,他不禁以为此时是虚无缥缈的梦境,明明之前身在石头城,这一觉醒来,就在山洞里了?
府衙的看守那般森严,这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运出来?
“老人家厉害,不知阁下是何人,为何要将我请来这里?”凌不语也是抬举自己,用了一个“请”字,对面的老者微微笑了了下,反问道:“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要是想杀我,直接在蛋里下毒药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费这个事?”凌不语叹道:“战时的百姓最为凄苦,是我们不对百姓不设防,活该有这一劫。”
他自己一身的内力,防备心这么足,结果败在百姓送来的三颗蛋上!
凌不语暗忖自己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好几天没有洗过澡,身上的冬衣还开了口子,没洗脸,没刮胡子,经这么一捂,身上都有味了,偏偏对面坐着的又是这么一位气质老人。
他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对面的人说道:“我这一生有三大所望之事,望重铸江山,让天下百姓可过安逸日子,富足日子,二望我朝军力强盛,不受外敌侵扰,永保河山。”
“三望……再见人生知己。”
这人说完,凌不语突然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一个隐隐约约的想法浮生:“你到底是谁?”
“你们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之人。”老者说道:“而如今的你,对我朝亦是。”
“你是克敏?!”凌不语终于敢笃定。
被直呼其名,克敏并没有动怒:“最近战事急转直下,于我北安来说不是好事,知晓是因为凌大人后,我实在好奇凌大人是什么人,为何能这样顺利地制造出火药。”
“火药是谁先造出来的还真不好说,克丞相,我朝发现火药是从西洋人的船上。”凌不语不动声色道:“所以,这东西到底是谁先占得先机,并不好说。”
“至于火枪,丞相比我更清楚吧?”凌不语真往克敏的心口插刀子:“那位是您的故人之女,她为何在北安潜伏,我也想问一句——丞相当年为何不肯出面替魏大人洗清冤屈?”
当年的情况,只要克敏亲自现身,或是交出手上的所有和魏韦的书信,魏韦的困境就能解决,但他没有,他在关键时刻做出了选择,在知己和家国之间,选择了后者。
“我不悔,身为北安臣子,必有取舍。”克敏笑道:“魏韦他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你若到了地下问他一句悔不悔矣,他必定是不悔,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家国!”
“他有改革大志,有家国情怀,有许多见解均与我一致,我们才能成为知己,才能成为朋友,但是, 这样的他对我北安是一大威胁,注定会成为我北安的大敌。”
“于家国而言,我只是做了正确的事,我们立场不同,这一天迟早到来,魏韦他为元昌而亡,悔吗?至于我对不住他的地方,待我下了九泉自会请罪!”
凌不语长叹一声,他竟是无言以对,无关对错,只有立场不同!
“丞相将地俘虏至此,既然不杀,想必有自己的打算,不如开诚布公。”凌不语心道这人必定不知道自己一击之下就能要他的性命,现在是彻底不慌了。
正如凌不语所说,克敏将他带过来并非是要杀他。
凌不语也知道自己多险逃过一劫,在当时的不设防情况下死于中毒,可怜他刚过门的小兔子就要做寡妇,如今既然有一线生机,他绝不会断送自己的性命。
从此刻起,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关涉性命,甚至……元昌社稷。
“停战。”克敏沉声说道:“两朝必须停战。”
凌不语心里一动:“愿北安愿意停下来,元昌哪里愿意继续征战,但如今你们分明处于下风,依旧不死不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受战乱之苦。”
“的确,仗是在边关打,看似牵累的百姓不多,但是丞相也知道,这打仗一要人,二要银子,银子从何而来,国库,国库的银子从何而来——税!”
“如今每一枚火药,每一把火枪,每一把刀,每一把剑都要来自百姓缴纳的税,战争会让百姓穷苦,元昌这几年的发展将会化为泡影,甚至出现倒退。”
凌不语看着克敏,一字一句地提醒道:“丞相明白这个道理,可惜有人不懂,仍要推进战争,仍要拉长战线,丞相如今这么做,岂不是与他们对抗?”
克敏看着凌不语,叹道:“我们的探子说我们是败在一个二十岁的小年轻身上,我原本不信,如今见到你本人,才觉得理所当然。”
“若没有我制造出火药、火枪、火炮,想必你们北安已经攻破边境线,拿下石头城,一路向南,直攻都城,可如今,国门难破,你们的计划一定不会成功!”
凌不语斩钉截铁道:“所以停战是最好的选择,否则最大的反噬是元昌北上!”
克敏要说的全被这小子讲完了,他又咳了几声,捂住嘴角道:“没错,老夫虽有心推动停战,但陛下主战,陛下……”
凌不语隐约猜到一些,虽然克敏一力推动了北安发展,但显然又要老调重弹,皇帝开始忌惮这位丞相,再说重要的武器已经制造出来,克敏又年迈,总要找人取代他。
“这天下是丞相所担忧的,但却不属于丞相,这就是丞相如今处境的缘由,若不然,丞相也不会费劲心思请我前来,”凌不语越来越自在:“丞相有何妙计?”
克敏觉得和聪明人打交道十分省事,直言不讳道:“我要叛逃。”
什么?!凌不语不竖起了耳朵,只想再听一次:“丞相要背叛北安?”
“大错特错,我并没有背叛北安百姓,我只是背叛皇帝罢了。”克敏浑浊的眼神里满是坚定:“只有停战才利于北安百姓,我是做正确的事情。”
凌不语沉默了,他脑海里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应该是外祖父魏韦,他没有任何怀疑,如果此时是他在这里,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