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金烽的眼神猛得一下便十八度大转变,那如狼般嗜血冰冷的眸里,开始带着杀意,带着怒意,似是随时都将准备反咬反扑一般。
独孤皓翾自然是看出了他眼中陌生的眼神。
他低头浅笑,语气倒显得十分温和,“你别紧张,孤只是随口问问,这应也算是,关心关心部下家属?”
很明显,林金烽听出来了,他在缓和气氛。
“殿下想说什么便直说吧,不必这样拐弯抹角的。”他陡地冷笑,笑容之中夹杂的危险气息,愈来愈浓。
对于林金烽而言,一切自然以江毓璐为首,他与独孤皓翾的合作也只是暂时的,所谓的君臣也只是他在给他面子,如今只要等待那个四次元的男人找准时机将他们带离这个世界便可以,所以在此之前,若是有谁要威胁到江毓璐的生命,他便与谁为敌。
“今晚的宴会十分关键,成败便在此一局了,若是林副将有把握能与谭将军周旋一二,而由林烈歼灭在宴会之上所有的护卫兵,孤便有办法,杀了中越皇帝。”独孤皓翾终于将他一直埋藏在心里的计划说出来了。
“嗯?难道你进城以来便是这么想的?”夏兮若紧张地看着他。
独孤微微点了点头,目光看向林金烽,“在此之前,我还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让我们城内与城外来个里应外合的报信之人,如今,孤算是找到了。”
“为什么不是你身边的那个女人?她亦也可以承担这个角色。”他的语气很古怪,似乎带着反问与质问,甚至是轻蔑。
独孤面色一沉,顿了顿,解释道:“很明显,她过于受到瞩目,目标太大了,不好行事……不过,我会在杀中越帝的同时兼顾好她。”
林金烽双眼微微眯了一下。
他忽然明白,最后的最后,夏兮若为什么会被悬于城墙之上,变成威胁他的最后筹码了。
他独孤皓翾如今对她的爱,太过于明目张胆,太过于执着……
这算是百密一疏吗?
罢了,这已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与他们无关。
忽然,林金烽想到了瑞昔。
“我有个办法,可以提前送夏姑娘离开此地,但是不离开城中,并且确保她的安全,你可愿意?”
“孤不愿意。”独孤皓翾回答得十分果断,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他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声,“罢了,随你吧。你想要她如何为你通风报信?”
独孤皓翾从袖口之中掏出了一个烟花棒,在林烈的掩护之下,悄悄递给了林金烽,“这便要麻烦你出去一趟,将这个交到她的手上,今日子夜之时,以烟花为信,安以北便会带着大军攻入城中。”
独孤冷眉微微蹙着,脸上露出了几分疑惑,“安以北?那拓拔良骏怎么办?难道你不怕他趁机逃脱么?”
他似乎有些不屑,“逃脱?孤能擒他一次,便能擒他第二次。”
他难道已经做好了放虎归山的打算?
这完全不是明智之举,当初捉拿拓拔良骏,他和安以北算是合作才能将他擒拿住的,可见他的战力估计不在自己之下,若是此次将他放回西羌,那日后若是他们都不在了,独孤皓翾如何能杀他直取西羌。
如果说谭巳卉是中越的保命符,那么拓拔良骏,便是西羌的防护罩。
此人不除,若无了他和安以北的协助,他统一五国,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所以如今,他为了自己身边的女人,早就放弃了原本可以更好的万全之策。
独孤皓翾见他面露忧思,警惕问道:“你可是认为此事不妥?”
“不是不妥,是完全不可行。”他摇了摇头,完全否定了他这个说法。
他又想到了瑞昔。
这个空余变量还是没有用到……
“这般如何,我城中还有一位挚友,她算是当初我同一师门的师妹,只是修为尚且,但领兵大战应该是绰绰有余,不如……”
林烈反驳道:“难道你的意思是,要让殿下,把执掌大兵的权利,交给一个素未相识的女子?”
林金烽挑眉反问,“有何不可?这般安以北便能好好牵制住拓跋良骏。”
独孤皓翾陷入沉思,而夏兮若,却一直观察着这个红眼白发,意气奋发的男人。
这好像便是江毓璐口中的那名有情人吧……
她又想起了那时,自己与江毓璐在雪地之中的对话。
那时她看着她带着笑意的侧脸,那脸上洋溢着无与伦比的幸福,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日她对她说过的话。
“其实我最先来这里的初衷,和你一般,也是来找人的,找一个,在我生命之中很重要很重要的男人。”
“嗯?他也来到这里了吗?你确定么?”
“对,他是我故事中的白马王子,是我世界里的盖世英雄,他每次都会在我陷入险境之时出现,用尽全力的保护我……我忘不了他红衣白发飘然降临在我世界的样子……”
“他这么厉害吗?也是病故?”
“不是,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却为了我,突破了整个凡世间的规则,义无反顾地来到了我的身边,只为守护我。可其实,后来我发现……”
她依稀记得她眼角的泪水,那般晶莹剔透,如同清早嫩叶之上的晨露一般,没有任何杂质。
“我后来才发现,其实……不是他需要我……是我需要他……亦不是他在完完全全保护我,那个男孩,也需要我去守护,需要我去追寻,所以,我来了。”
夏兮若恍惚了片刻,看向林金烽的视线愈加清晰了起来,她拉了拉一旁独孤皓翾的衣袖,婉言道:“相信林大人那么多次了,这一次,也全然地相信他吧。”
“嗯?”独孤皓翾有些诧异,却未能说出过多的言语。
其实她说的不无道理,自当初与南赤交战,到后来的出行规划,都是信了他的方案,也一切顺利……
“罢了,既然如此,便照你说的作罢。”
林金烽也有些诧异,却未有多想些什么,便敲定了计划同众人说道:“那便这般定了,你将令牌给我,我交给我的朋友,她领着北渊军队突破城墙,而内人会在释放信号之后,趁机打开城门,让北渊军队做到最少的伤害,我们的计划照旧,这般里应外合,大家觉得如何?”
“打开城门?你确定吗?”
他笃定道:“我相信我的女人,她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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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如期而至了,林金烽在先前在宴会前一个时辰,便逃脱开了所有奸人的视线,离开了皇宫,来到了客栈。
他敲了敲江毓璐的房门。
江毓璐迅速打开大门,里头探出了瑞昔的脑袋,“如何了?可是已经有应对之法了?”
林金烽左右相顾了一番,走进屋子,关闭了屋门。
转身对着两个女人紧急解释道:“时间紧急,我不能多留,现在要交给你们两个各一个任务。”
两人无话,只是瞪着大眼认真地盯着他瞧。
林金烽将操军的腰牌递给了瑞昔,嘱咐道:“你,我想璐璐应该已经把其中一件隐身衣给你了,你待璐璐准备发放信号之时,前去城外引领着众北渊大军,攻下中越的都城。”
“什么?!我领军?”她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
“对就是你。别多话了。”林金烽瞧着时间紧急,便没有过多交代,他又掏出了一只烟花棒,递给江毓璐,轻声道,“你的任务也很重,你需要在子夜之时,穿着隐身,悄悄潜入守城门的侍卫之中,然后悄无声息地打开城门,释放烟花给予瑞昔信号?你……”
林金烽顿了顿,面露忧思,“能做到吗?”
江毓璐撅了撅小嘴,有些不情不愿道:“当然!你瞧不起谁呢?”
他大手覆在她的小脑袋上揉搓了一番,“那就交给你拉!”
她点了点头,郑重其事道:“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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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在众人的预料之中,如期而至。
整个皇宫之中,热闹非凡,歌舞升平,一番繁荣盛世之景,就这般飘然落至眼前。
整个中越,没有人还记得昔日的战败,昔日对其他国家的恐惧后怕,昔日对北渊的低三下四。
所有的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过一般,他们迎来了欢喜大庆的宴会。
谭巳卉前来邀请他们参加宴会,大家也早已做好了所有万全的准备。
“这个,给你,随身携带,以此防身,但你放心,孤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照顾好你。”独孤皓翾将一把木盒子递给了她。
夏兮若打开木头盒子,她心中一惊,目光烁烁地看着盒子的东西。
那是……
里面躺着一把精致的匕首,把柄上镶嵌着宝石,好似不是普通的宝石,从来没有见过的光泽度,刀锋依然很锋利,像是从来没人使用过。这是他曾经和她说过的那一把匕首,是从大海里拔出的匕首。
夏兮若紧紧抓着把柄,双眼无神,像是被勾了魂魄。
这是那把……这是那把……
这是那把当日独孤在海中拾到的匕首。
她忽然泪目了。
原来自始至终,这一把匕首都是属于他们的,一直都承载着他们的故事……
她依稀记得……
那是一个黄昏,雾气在绿葱葱的松柏中间浮过,仿佛细纱挂在树枝上,却比细纱还要发白,还要透明,溟蒙一片,把松柏的轮廓勾勒成堇色。
那时的她身着一袭白裙,那是他第一次买给她的那一件白裙,长发飘飘,在空中优美地飘动着,她缓步走在陵墓之间,在一座摆满了鲜花的陵墓前停了下来。
那时她脸上没有一丝粉末,白净纯洁,只是头上发夹上的珍珠,发着异样的光芒。
那时她坐在了墓碑旁,将头轻轻靠在墓碑上,就像当初她轻轻靠在他肩头那样。她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嘴里好像在嘀咕一些什么,但此时,已经没有人可以听清了。
-“坐牢,和做我女朋友,你选一个。”
那时她被迫成了他的女友。
-“小丫头,心动了,可就再也逃不掉了。”
那时,他们宴会定情。
-“你不愿意嫁给我吗?”
“没有啊......”
“那和我结婚吧。”
那时,他们私定终身。
可童话故事的后来……
-“夏兮若!独孤出事了!你在吗!”
-“独孤...独孤出事了......”
-“兮若,独孤他不在了。”
-“劳累过度,哮喘症复发,心率不齐,猝死的。”
-那一定,很痛苦吧,离开之前,一定很难受。
-离开之前,他只给自己发了两条短信。
只有两句话。
“我爱你。”
“以后,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最后的最后,她自绝在那个陵墓之前……
“你在想什么呢?有哪里不舒服吗?”独孤皓翾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关切问道。
夏兮若吸了吸鼻子,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罢了,我会收好的。”
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以及林烈的催促声,“二位好了吗?谭将军在外头等候多时了,咱们这就启程吧!”
“咱们要过去了,你进场之后,务必要乖乖呆在我身边,还有……桌上的所有食物,都尽量别碰。”他大手摸了摸她的肩侧,磋磨了几下,感受她皮肤传递而来的温度,柔柔道。
她抑制住了所有回忆所带来的悲伤痛苦,又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独孤皓翾牵过她的手,准备推开那扇门,“那我们现在出发?”
夏兮若忽然拉住了他,“等等……”
她的手有些冰凉,似是那冬夜里头枝头之上的木兰花,洁白如皙,冰凉如霜。
“怎么了?”独孤皓翾微微捧起了她的脸颊,关切问道。
她的小脸蛋被他捧了起来,双眼依旧是那样水莹莹的,粉嫩的小嘴微微嘟着,显得也有一些湿润,她认真地盯着他那双眼睛,双手情不自禁地去摘下他脸上的那个面具。
他没有反抗,任凭她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下。
面具全然脱离脸颊的那一刻,她的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像是害怕错过什么似的……
就算是记忆之中已经有了这幅面容,可她还是想亲眼看一看。
就只是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