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才情此时喝完了粥,看了一眼夜未央,道:“你话太多了!”随着他的话落音,面前的空碗骤然碎裂。显然,他是把自己的怒气撒在了这只碗上。
孟传心有些害怕,刚才她明显感觉到了一丝杀气。不过对面的夜未央却丝毫不在意,依然笑道:“你管的住我的嘴吗?生来就话多,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论吵架,江才情哪里是他的对手,只得扭过头去,闭口不言。
夜未央慢吞吞地终于喝完了一碗粥,他将空碗往桌上一放,滋溜溜地打了个转。“瞧见了吗?这种人你能从他手中逃脱吗?还不如乖乖地随我们一同去飞龙引,到了那里,你的弟弟自然会救你的。”
孟传心一惊,“你什么意思?”突然提起传情,绝对别有用心。
夜未央道:“我只是想知道,在打不过小白时,孟传情他会用什么方法把你安然无恙的带走。”
传情!关于弟弟的事,孟传心从不含糊,听了夜未央的话,她不禁认真思索起来。
若是传情知道我困于此人之手,一定会奋不顾身地救我的,这个人的功夫如此之高,传情又哪里是他的对手,必定被其所伤。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传情与这两人起冲突。
她想了想,便对夜未央道:“若要我乖乖地跟你们同行,你就必须要答应我一件事。”
夜未央好奇,“何事?”
孟传心道:“就是去飞龙引之后,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传情认出我。”
夜未央听后一怔,随即恍然大悟,道:“还真是姐弟情深啊。”他顿了顿,又轻笑道:“既然你愿意,我就陪你演完这出戏。不过,你的弟弟也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刻意伪装的话,反而让他心生疑虑。”
夜未央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武林人士,突然指着前方一人,道:“小白,那人的帷帽我要了。”
江才情听后二话不说,离开了桌子。他双手撑在桌子边缘,看着江才情以武力抢下一个女子的帷帽,诡秘一笑:“孟传情,我真是迫不及待地要与你见面,可别让我失望啊!”孟传心听了这话,心中却是越发的不安。
“未央哥哥!”突然传来的一声惊呼吓得夜未央全身一抖,扭头看去,见一个蓝衣女子正欢快地向自己飞奔而来。她奔跑的速度着实太快,几乎与江才情一左一右同时来到桌旁。
江才情将到手的帷帽丢在桌上,暗含杀气的眼神看了那女子一眼,后者感受到了这杀气,即将到达夜未央身边的她骤然停下了脚步,戒备地看着对方。
夜未央扭头看了江才情一眼,示意他收起自己身上的凌厉气息,随即朝农秋音招了招手,“农儿,过来。”
农秋音感觉江才情已无敌意,这才卸下了防备,快步来到夜未央身边,搂着他的胳膊,道:“未央哥哥,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在家里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猜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呢。”
夜未央任由她靠在自己身上,温柔问道:“农儿,你怎么一个人?”
农秋音道:“大家都去武陵镇,我就想未央哥哥也一定会去那里的,所以我就迫不及待来找你啦。爹爹姑姑还有哥哥他们都在后面好远呢。”
夜未央道:“你不怕他们担心?”
农秋音道:“才不怕呢。未央哥哥,我可以跟你们一起上路吗?”
夜未央想了想,道:“自然可以,不过,到了武陵镇之后,你需要装扮一下。”
农秋音没有问为什么,直接点了点头,她注意到了孟传心后,遂问道:“这位姐姐是谁?”
夜未央回道:“你叫她白姐姐吧。”他看向安静的孟传心,“姑娘把帽子带上,咱们上路吧。你比我们更了解你弟弟,该怎么伪装,还要你自己把握。”
如此,四人一同上路。不出半日,几人便已到达武陵镇。
农秋音万万没想到,夜未央所说的装扮一下,竟是让她女扮男装。虽然她一向对夜未央言听计从,不过这次却有些小小的不情愿。这小姑娘从不顾世俗,也没有女子该有的矜持,她格外的喜欢夜未央,总是喜欢缠着他。换了男装之后,她依然不改习性,径自拉着夜未央的胳膊,引来不少路人的异样目光。
夜未央颇为无奈,看着农秋音,道:“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农秋音有些不乐,“为什么?”
夜未央扶额,仍然耐心解释道:“你现在是男子装扮,跟我靠那么近成何体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有断袖之癖呢。”
农秋音不解,仰头问道:“什么是断袖之癖?”她嘴边粘的两撇小胡须与她的表情对应,像极了一只无辜的小山羊。
夜未央语塞,身边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指指点点,他看着农秋音如同看着一个魔鬼,然后慢慢推开她,“两个男人不能太过亲密。”
农秋音一怔,突然跺脚,嚷道:“讨厌!我不要穿男装了!”说完就想扯掉胡须。
夜未央急忙抓住她的手,道:“农儿,听话!如果你不听话,我就让小白送你离开!”
农秋音生怕离开夜未央,听了此话,果然安静了许多。“未央哥哥,你别赶我离开,我听你的就是了。”
夜未央轻笑:“很好,你走前面吧。”农秋音只得听他吩咐。
沉默许久的孟传心始终旁观着两人,此时不禁开口问夜未央:“为什么一定要她穿男装?她不是那种能适应的人,稍微用心的人,一眼就能识破她的身份。”
夜未央眼光深邃,缓缓道:“我自有我的考量。”只因为,她是南无诗的女儿。
当夜未央一行四人,春风满面地踏进飞龙引客栈时,无疑是让所有人惊讶的。尤其是正和齐叔在柜台算账的南无诗。夜未央和江才情这两人,早在十年前她就见过,虽然时间久了,但这两人给她的第一印象太过深刻,她几乎一眼认出。是他们!
十年前,南无诗被人重伤,曾在莫天都的家里养伤住过几日。伤好之后,她就离开了莫家,就在那时,在一处偏僻山谷里与这两人不期而遇。原本夜未央只是上前问路,哪知三言两语就被这人看破了身份。
“请问你可知附近哪里有姓莫的人家?”夜未央礼貌待人。
南无诗不知两人的意图,并没有如实相告,“我也是路过此地,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人,你们还是去找其他人问问吧。”
夜未央听后却是狡黠笑道:“相比之下,四处探路,观察地形的人我们才像是路过的吧。第一次经过这里,就有一种对地形了然于胸的感觉,难道不是因为你对这附近很熟悉?”
南无诗讶异地看了夜未央一眼,眼中暗含钦佩,这少年年纪轻轻,竟也如此聪慧,察言观色,猜心测人,精准无误。“小辈,我走过的地方多了去了,似我这般到处漂泊的人,认路已然是一种本领。”
“四处漂泊?”夜未央细细打量了南无诗,见她双手搁于腰间,身上蓝衣凌风飞舞,遂问道:“你莫不是拥有卷舞菱纱的南无诗?天魔教的叛教圣女?”
当江才情听说她是天魔教叛教圣女时,二话不说便直接出手想要杀她。南无诗纵使将卷舞菱纱发挥到最大威力,依然在江才情手中过不下十招。命悬之际,夜未央出手阻止了江才情。“小白,暂时不要杀她,我有更长远的计划。”
“什么计划?”那时的江才情,并没有完全信任夜未央,什么事都要问个究竟。
“说了你也不明白,总之,你既然让我帮你,就得什么都听我的。”
江才情听了夜未央的话,放了南无诗。夜未央却并不打算让南无诗就这样离开,而是问道:“南圣女叛教之时,正是楼仲丛失踪之后,你是为了他而叛教的吧?”
南无诗怒道:“关你什么事?”
夜未央笑道:“这么生气,那就是我猜对了。那么,楼仲丛失踪会不会是一场阴谋呢?你漂泊江湖,难道是为了调查什么,或者是在寻找什么?”
南无诗冷笑道:“自以为很聪明的人,往往最令人讨厌。我自走我的路,你自过你的桥,何时轮到你来过问我的事。咱们山水不相逢,后会无期!”说完,欲拂袖离去。
夜未央却是拦住了她,滔滔不绝道:“听说你当初带走了天魔至宝魔灵珠,可这宝贝也在江湖上引起了无数纷争,这难道是你有意为之?”十年前的夜未央不过才十六岁,意气风发的少年初遇聪慧的敌手,处处针对南无诗。
听了夜未央的话,南无诗当时就变了脸色。此人聪敏异常,对江湖之事又如此通透,再让他猜下去,怕是所有的秘密都要曝光。她急忙岔开话题道:“你们不是要找姓莫的人家吗?我刚从那里过来,他们就住在前峰,院外种满楼兰花的就是。”虽不知这两人要做什么,但为了脱身,她还是不顾道义随口出卖了莫家人。
夜未央似是不相信她的话,愣愣地看着她,偷偷运转还不是很熟练的化心心法,却立即被对方的察觉。眼波流转,暗含怒气。
夜未央微微诧异,凝眉想了片刻,最终舒颜放下探索之意。因心念残阳剑,他没有再和南无诗多做纠缠,便与江才情匆匆离开了。
南无诗没有想到,夜未央找到了莫家人之后,也随口将她出卖了。两人杀了玉萧依,带走了重伤的莫天都,结下了十年后农家后山的果。这果,却又被孟传情和劳桑心分而食之,可谓是缘随天定。
带走莫天都之后,江才情又问了夜未央那个计划。夜未央对江才情道:“你知道天魔教为什么会一直存在吗,因为宁仇渊的血脉一直都在延续。若想彻底铲除天魔教,须先断其血脉。”
“然而,楼仲丛生死不明,天魔教其他人又隐世不出,想要对他们出手,极不容易。南无诗是唯一在外的天魔教之人,我要用她引出楼仲丛和其他人,而且,她无故叛教,可能深藏着极大的秘密,我们需要弄清楚这一切才好行动。”
“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培养势力,双拳难敌四脚,靠你一个打手,终归还是不行的。”
之后,夜未央苦心孤诣地教导劳桑心,救冉必之兄妹,得毒王之子,训练他们成为最优秀的杀手。韬光养晦数年,他终于培养起了自己强大的实力。当劳桑心得残阳剑之时,便是夜未央展开计划之时。南无诗这颗闲置多年的棋子,终于被他用在了此时,她的女儿农秋音却是一颗棋中棋。
南无诗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这两人既然是当初带走前任残阳剑主的人,想必就是现任剑主劳桑心的主子吧?劳桑心在我飞龙引潜伏已久,不可能单单是为了等待今日的相聚,想必他们都是冲自己而来,或者,更有可能是为了天魔教。那么,无数江湖中人来到此地也是他们策划的吗?她沉重地叹了口气,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小孟平安无事,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了。
想通了这些后,南无诗又将目光看向江才情身后的两个人。一个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的白衣女子,她脚步轻盈,想必也是个高手。女子身旁站着的那个蓝衣少年,她一眼就看出,是女扮男装,她嘴边的两撇胡须与她那张清秀的脸衬在一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注意到这个蓝衣女子的眼睛,始终不离夜未央,想必是对他极为倾慕。这个女子,也让她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