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落花和水连环告别了热情留宿他们的村民,顺着刘老伯指引之路,赶往千机阁。
上山的路宽且广,马车一路通行无阻,只是走了大概一半路程时,越来越多的悬崖峭壁让路变得窄了许多。二人小心翼翼地穿过,绕着大山一圈一圈地往前,耽误了不少时间。
水连环瞧着这地势,兀自惊奇,感叹道:“这山长得像竹笋一样,你说千机阁为何要建在这里呢?”
落花抬头看了看上方,心中也是不解。建在此处,或为君子方德,避世无争,或为性格乖僻,一时所好,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让普通人无法理解。或许是这千机子的机关术,只有在这山上才能一展所长吧!
许久之后,长长的山路终于看到了尽头。一道大门现于眼前,门头上“千机阁”三个大字烫金养眼,格外的宏伟。落花瞧着大门敞开,也无人把守,只觉奇怪,遂暗暗警惕,拉着马车直接进了门去。
一进门,两人便被华丽壮观的庭院所震惊。只见巨大宽阔的广场之前,有一座充满古典韵味的阁楼,三两座排排而连,大有一种王者风范。广场之上空无一人,只有数道冲天的柱子,孤零零地竖在那里,柱子上的图案龙飞凤舞,极度奢华。
落花和水连环在广场之上驻足,刚想开口招呼,便觉一股飕风倏地而起,猛然席卷过来。伴随着狂风而来的,是数道从柱子里窜出的铁链,如一条条巨蟒般将二人团团围住。
落花反应甚快,搂住水连环的腰,猛然跃上半空,躲开了铁链的袭击。与此同时,听到虚空中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何人胆敢擅闯我千机阁?”
随着那道声音的落下,铁链似是长了眼睛一般,冲天而起,它们宛如一道道坚韧的利剑,组成了一个强大的剑阵,尽数向着落花的方向刺来。
落花本是踏空而起,脚下没有着力点,此时铁链来袭,无疑是断了他脚下的退路。见此,他只得翻身倒立而起,从天而降,同时一掌运功,以极强的杀气硬生生地阻挡这来势凶猛的铁链。
受杀气所阻,铁链在与落花掌力对碰的瞬间,一截一截地断裂,如细雨般纷纷坠落在地。被落花紧紧揽着的水连环,几乎不敢睁眼,只觉得耳边不断地传来“唰唰”声,只是瞬间,便再无回响。片刻后,两人安然无恙地着落在地上。
落花刚想松开惊魂未定的水连环,地面忽然又涌来了无数铁链,它们仿佛一条条毒蛇,从广场四面八方而来,一同朝两人的方向聚拢。猛一看到那密密麻麻又不停涌动的黑色物事,两人纵是见多识广,也不免觉得一阵胆寒,身上不由得泛起了一丝鸡皮疙瘩。
瞧着铁链也不攻击人,落花一时摸不准这机关的意图,可也不敢再向先前那样飞上半空躲避,到时若所有铁链再冲天而起,他可是没有办法全身而退的。见包围圈越来越小,他只得不停地观察四周的地势,以求得一丝脱身的机会。这时,他抬眼便瞧见了广场正中的柱子,当下想也不想,纵身跃起,和水连环两人双双立定在柱子顶端。
这本是落花随机所选的柱子,没想到那么凑巧,竟刚好触到了关闭铁链的机关钥匙。随着两人的站立,柱子仿佛承受了巨大的重力一般,猛然向下塌陷而去,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柱子瞬间没入地底,扬起一阵灰尘。
落花瞧着自己脚下平平整整的地砖,一时间有些懵,虽然刚才下降的速度很快很急,但他还是看清了,这地面打开了一道缝隙,柱子就掉落在了缝隙之下。而巧的是,这缝隙关上的又很合时机,恰恰在他两人的脚即将接触地面时关上。
按理说,照刚才那种速度,他是极有可能和柱子一起掉落到地底的,这可是制住他的绝好机会,千机子为何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故意将他们留在地面之上呢?他到底是何意图?
正自想着,广场之上的铁链又纷纷缩了回去,只是片刻便不见了踪迹。这时,那道冷冽的声音又在上空响起,“我倒看看,你还有什么招?”
落花听闻此言,眼神蓦然一变,猛地将水连环推了出去,而后抬臂,运用一股内力挡于身前。与此同时,一个人影飞身至广场之上,立于半空之中,双臂张扬,十指晃动。
那人灰发飞扬,脸上带着一张完整的面具,仅露出一双阴冷狠厉的眼睛。他瞧见落花轻松地挡下了自己这一招,微微诧异,道:“你竟然看得清我的无色引线?”
原来,方才现身之际,他便抛出了自己的无色引线攻击落花,数十道丝线缠绕飞舞,一般人无法肉眼可观,只怕早已被撕裂肉身。幸得落花一双蓝眸奇特,感知力也惊人,才在引线袭来的瞬间及时应变。
落花以一股内力组成护体真气,将无色引线隔绝于一米之外,瞧着半空中的人,扬声道:“千机子前辈是吗?我二人来此并无恶意,还请前辈收手。”
千机子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回问道:“你们是何人?”
落花尚未答话,一旁的水连环便道:“我们是令徒夏星辰的朋友,此番是受她所托,将其送回千机阁。”
“星辰?”千机子微微惊讶,扭头看向水连环身后的马车,扬手一挥,一道铁链现出,缠向被黑布包裹的棺材。随着他的动作,手中的无色引线被全部收回,得以让落花有片刻的休息。
棺材在空中几个回旋,落于千机子脚下,后者如大石一般猛然降落在地面,伸手缓缓推开棺盖。瞧见里面安静地躺着的人,他沉默了片刻,问道:“她去了多久了?”
水连环回道:“重阳之际故去,如今当有二十来天了。”
“这么久了?”千机子眼神一变,瞧着夏星辰的尸体还仿如在世时一般,毫无腐烂的迹象,好奇问道:“你们是用什么方法保存尸体的?”
水连环启唇轻吐一字,“药。”
“什么药?”
水连环并不愿尽数告知,“自制之药。”
千机子闻言,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而后转脸看向两人,道:“一个看得见我的无色引线,一个能制作令尸骨不变的奇药,真乃奇人也。”伸手指着落花,“我要与你们较量一番。”
落花微微摇头,道:“我们不想与前辈较量,既然星辰已送到,就不打扰前辈了,就此告辞。”说完,走向水连环,欲拉着她一起离开。
“你们是离不开这里的。”千机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机关连接了整座山,只要我不放行,你们就休想离开。”说完,猛然扬手,无色引线再次袭向落花。
落花神色一动,松开水连环,转身迎接无色引线的攻击。只是这次,引线仿佛被开了灵智一般,不仅灵活应变,还强硬了许多。数道丝线,流光飞舞,根根带着极强的劲气,目标一致地想要穿透落花以强硬功力支撑起的护罩,连番的攻击之下,竟逼得他直往后退。
落花有些诧异,没想到千机子的功力竟也如此高深,操纵引线不仅行云流水,还能在其功力的加持之下更显锋芒。他确信,此人的引线技术,比夏星辰要强上数倍。眼见只守不攻已难以应对,他只得转变作战方案,着手反击。
顷刻间,落花便已有了对策,将全身功力聚于一掌之中,在引线反复攻击之时,一把抓住,注力于引线之上,反手一甩,打乱了前方引线的阵型。千机子被落花此举弄了个措手不及,猛然向后一仰,引线尽数归位。不过,他并未放弃,再次跃上半空,十指缠绕,在眼前一阵错乱飞舞,引线形成了一道道渔网,层层向落花罩来。
落花不甘示弱,同样舞上半空,眼神一变,猛然爆发的天魔杀气,伴随着一道道蓝光,绚烂飞舞,将引线尽数绞断。残余的杀气,渐渐消散于广场之上。
见此一幕,千机子又是吃了一惊,喃喃道:“你这功夫,怎么跟地底那位有些像?”见落花稳稳当当地立于半空之中,他一下子来了兴趣,再次扬手,从柱子四周猛然涌出数条铁链,朝落花缠绕过去。
落花已有所防备,在空中几个回旋,躲开了铁链的袭击。正欲下落地面,从地底又伸出无数铁链,飞舞着朝他脚下而去。落花足底运力,硬生生地踩在铁链之上,强烈的杀气迫得铁链无法向上延伸。与此同时,柱子上的铁链再次袭来,双层夹击之下,他被缠住了腰身。
这熟悉的一幕,让落花甚是无奈,运功挣扎,果然如之前一样,铁链越抽越紧。此时,他腰身被束缚拉伸,脚下自然无法用力,先前被脚下力道压制的铁链,趁此间隙忽涌而上,尽数缠在了他的腿上。
落花只当对方是要给自己来个五马分尸,急忙运功,想爆发一波杀气来震断铁链,哪知还未起念,腰间的铁链便猛然散去,同时双腿仿佛被千斤锤拉扯一般,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扯向了地面。
地面裂开了一道缝,落花整个人顺着缝隙掉落下去,随后又猛然关闭。这一切,快得让水连环来不及反应,待她冲过来时,地面早已恢复如初,哪还有半分痕迹?
“再强的神功,在我的机关面前,也不过尔尔。”千机子从半空缓缓落下,狂笑道:“尔等都是俗人一个。”说罢,看向正拍打着地面的水连环,身影一闪,已至其眼前。
“你好像不会武功……”他说着,就想伸手去掐水连环的脖子。
水连环猛然站起身,手中撒出一包粉末,一阵白烟散于空中。“我满身是毒,你敢出手试试?”
千机子退后两步,盯着水连环瞧了瞧,冷笑一声,“好本事!”猛然扬手,数条铁链从身后绕出,缠住水连环全身,将其拖至柱子旁,死死绑住。
“哈哈哈……”
水连环挣扎无果,眼睁睁地看着千机子大笑着,拉着夏星辰的棺材离开,广场之上还回荡着他的声音。
“这江湖上的高手,都是浪得虚名,浪得虚名……”
广场之下,别有一番天地。
空荡荡的房间里,微光渺渺。数道与地面之上对应的柱子挺立在房子正中,柱子之上缠满了无数铁链,如蛇涌一般不停地游动。房顶之上,垂下了无数铁链,如冰锥一般,有长有短,密密麻麻,看得人眼花缭乱。
在柱子的正中,盘腿坐着两个人。着衣一灰一褐,身形相似,年岁相当,只是胡须满面,看不清容貌。两人的腰身皆缠着铁链,闭目打坐,安静如常。
突然,褐衣人睁开了双眼,低声道:“我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灰衣人闻言,睁眼问道:“是故人吗?”
褐衣人缓缓摇头,抬头看向上方,似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