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扑通一声坠入地底,强大的重力,将脚下地面砸出一个深坑,好在他及时运功护体,才未伤及自身。瞧着腿上的铁链缓缓散去,顺着地面游向了前方,不禁抬脚跟了过去。
凭借着一双可夜视的蓝眸,落花清楚地看见了自身所处的位置。这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面积之大无法衡量,一路跟过来,未曾在四周发现一物,只有头顶吊着的密密麻麻的铁链在微微晃动着。
抬手捏住一根,暗运内力一扯,所有铁链加速流窜起来,如阵法一般循序渐进,却并未攻击人。落花瞧着奇特,喃喃道:“这里莫非是机关中心?”
正想着,抬眼便瞧见了前方的柱子,与广场之上的柱子一模一样的图案花纹,似是水中倒影一般。他心中惊奇,便想过去查看一番,这时,忽觉前方有一股杀气袭来。一个褐色的人影从柱子当中窜起,猛然朝他冲了过来。
褐衣人似是见到了毕生仇敌一般,出手便是猛攻,阵阵杀气伴随着强烈的掌风,直扑落花面门。落花抬臂抵挡,以内力化解掉对方的掌力,挥手攻向褐衣人的前颈,并回击于杀气。褐衣人被杀气袭击,身上的杀气遇杀则杀,变得更加猛烈,阵阵回旋的劲气,瞬间将落花包围。
落花不甘示弱,身上的杀气随着他的心意骤然变强,震开褐衣人的劲气。两方杀气相撞,极强的真气震得头顶的铁链错乱飞舞,如流星一般来回窜动。二人在层层杀气之中交手,你来我往,谁也不肯相让。
一旁观战的灰衣人,瞧见两人斗得精彩,不禁拍手叫好,一颗心也跟着激情澎湃起来。只是没过多久,便见落花节节败退,仿佛一瞬间弱了很多,而始终保持平稳状态的褐衣人,却并未在此时乘胜追击,反倒停下手来。
双方彼此对视着,皆不言语。
灰衣人啧啧两声,上前对褐衣人道:“你这天天跟我打还不过瘾,好不容易来个伴,咋还杀气腾腾的?”
褐衣人淡淡道:“杀气不是我露的,是他。”
“哦?”灰衣人看着落花,“你这藏头藏尾的家伙,是何来头?”
落花瞧着面前的两人,依旧未发一言。这时,褐衣人盯着他,语出惊人,“你是我儿子。”
落花还在消化这句话,一旁的灰衣人就噗嗤一声笑了,“喂,你怎么一见面就占人家便宜?”
褐衣人却是一本正经地道:“虽然我从未见过他,但我知道,他就是我的儿子,楼郁殊。”
灰衣人不敢置信,“这家伙包的严严实实的,你是如何认定的?”他连连摇头,掐指算着,“你被困在这里快二十年了,来这里时,小郁殊才出生不久吧?”
“绝不会错。”褐衣人斩钉截铁地道。
灰衣人闻言,盯着落花,不再言语。
这方,落花静静地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每一句话,都带给了自己不小的震撼。
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如果眼前的这一切不是梦境的话,那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曾经一心要追寻的真相,如今就近在眼前,说不激动是假的。落花甚至眼眶都有些湿润,他深吸了一口气,盯着褐衣人,问道:“你是楼仲丛?”
褐衣人点头,“是。”
落花又看向另一个人,“别应天?”
“我是。”灰衣人点头,反问道:“你真是他儿子楼郁殊?”
“我……”落花不知如何回答。他是楼仲丛的儿子没错,可他不叫楼郁殊,对他来说,这个名字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与他毫无关系。他想说自己叫孟传情,可这也是一个令人不堪回首的名字。
犹豫了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道:“我叫落花。”
“落花?”楼仲丛和别应天听了后,都有些疑惑。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似是明白了什么,同样历经过各种沧桑的人,默契的谁也没有多问。
相隔近二十年的父子,在此刻终得以相见,这本是世间最温情的时刻,无论是落花还是楼仲丛,内心深处都怀揣着激动与喜悦,可他们谁都没有表现出来。经历过各种喜悲,早已看透尘世浮沉的人,从来都不会做表面功夫。
他们,都在内心深处表达着对彼此的关爱之意。
“你为何会来到此处?”
“你们为何会在此处?”
父子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落花心中想问的问题有太多太多,他知道,这绝不是三言两句能够说清的,于是便盘腿坐下。对面两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也一同坐了下来。
落花这时开口问楼仲丛,“你一眼就认定我是你儿子,是因为我这身杀气吧?”他想起了当初连环对自己所说,自己在习武之前,体内就存在着一股特殊的内力,那时,他百思不知缘由,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命里带的。
“所以,天魔神功的内力,自我出生时就带在身上了?”
楼仲丛点头,道出了惊人真相:“天魔神功的杀气,是代代相传的,只要血脉尚存,就不会失传。”
落花咋舌,他从未想过,武功还能遗传。就连一旁的别应天都觉得不可思议,脱口问道:“所以,这才是代代江湖人一心要铲除天魔教,却始终无法如愿的终极秘密?”
楼仲丛点头,“确实如此。”
落花想起了自己曾经一心想要寻找的心法,“那天魔神功的心法……”
楼仲丛似是知道他心中的疑惑,不待他问完,便道:“当年,你才出生不久,自然无法练习心法。原打算等你识字之时再传授于你,谁知后来与应天一战,突发意外。”他看着落花,笑道:“在方才的战斗中,你的杀气时而爆发力惊人,时而又隐匿无踪,这恰恰就是没有心法引导控制的表现。想来这些年,你的杀气就如此番一般,非常不如人意吧!”
这话无疑说到了落花的心坎里了,他苦涩地点了点头,“我经历了太多……也因为无法控制杀气,杀了很多无辜的人……他们,都称我为魔头。”
楼仲丛听到这里,看了一眼身旁的别应天。他们两人都能感受到,落花的身上一定经历过很多很多的不如意,否则,绝不会是如此神秘的打扮。两人都有些心疼地看着他,楼仲丛也劝慰道:“不必放在心上,我们天魔教的人,都被称为魔头……”
话未说完,落花就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们,问道:“你们当年为何会失踪,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突然转换的话题,让楼仲丛和别应天都是一愣,显然是没料到落花竟不在意此事。他们却不知道,经历了这么多,落花早已看开了。各种风霜和雨雪,并不能将他冻死,只会让他将衣服穿得更厚更暖,等来年风霜来袭,那便是一身盔甲。
“魔头嘛!有何不可叫?”落花冲两人淡淡一笑,又问道:“说说你们吧!为何会在此地?”
别应天瞧着落花,眼中透着一丝赞赏,随即轻笑一声,缓缓道:“当年,我和楼兄相约在雪山一战,正自比拼定力时,突然爆发了大雪崩。整座雪山流云翻滚,我二人纵使能耐再大也躲不过,瞬间就被雪雾淹没。等到醒来后,我们便处身此地了。”
落花听后,心中疑惑,“若是雪崩,绝不会毫无征兆,莫非这一切都是千机子从中作祟,目的只是为了囚禁你们?”凝眉问道:“可知他为何这样做?”
楼仲丛缓缓摇头,“我们并不知道,此人为何要将我们囚禁在这里。”
落花奇怪,“这么多年了,你们为何不逃?”
“这地底机关盘绕整座大山,没那么容易挣脱。”楼仲丛说完,手中暗暗运功,真气流动的瞬间,盘旋在柱子上的铁链嗖的一声窜了过来,缠住了他的腰身。
“这……”落花傻眼,见别应天摊手看着他,似是想让他试一试,便也着手运功,才起动真气,自己腰间便被缠上了铁链。
别应天耸耸肩,道:“这机关能感应真气,一旦反抗,便被锁死。这么多年来,我们尝试过各种方法,无一可行。”
落花不解,“那方才我们的打斗,怎么毫不影响?”
楼仲丛道:“打斗之时,双方皆起动真气,但属于互相克制,机关自然不会干预。”
“简单来说,一句话。”别应天感叹一声,道:“这机关已与主人融为一体,通人性了。”
落花算是开了眼界了,原以为灵渊阁的乾坤阵已属当世一绝,没想到这千机阁的机关更是精妙。他伸手扯着腰间的铁链,只觉得不可思议,难怪千机阁会建在这山上。以大山为根基,建造的机关术,绝非一般人能够撼动,除非,有人能行搬山之术。
“据我所知,天魔神功威力极大,若是全力出手,将整座大山都夷为平地,也不在话下……”落花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看向对面两人,“你们……该不会……”
他想起了南无诗所讲,齐叔和阿峰阿朱的事。他们结缘于飞龙引,正是因为天狼山之战和武陵山之战。这两次高山之战,让许多无辜的人遭受了莫大的灾难。
齐叔与南无诗当初的那段对话,也在此刻回荡了在落花的耳边。
“如果可以重来,给那四个人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们还会不会在高山之上决战?”
“有了天狼山之战伤及无辜的先例,他们断不会第二次在高山之上决战。”
“那一刻,我猛然间明白了。楼哥和盟主不会再选择高山,所以,他们一定是在一个没有高山,或者是不会有人接近的地方决战。”
千机子说,这机关连接了整座山。
这座山,本没什么特别的,可山下却住着百户人家,近千人口。若是使用天魔神功强行挣脱机关,毁了大山,首先遭殃的,定是山下的无辜村民。这比当年的天狼山之战,和武陵山之战的后果更加惨烈。
想到这里,落花似乎明白了什么,盯着二人,道:“这山下住着百户村民,你们知道吧?”
楼仲丛和别应天对望一眼,没有说话。
落花接着道:“来千机阁的时候,经过山下的村子,村民们非常热情地招待了我们,还留我们在那里歇了一夜。他们都是普通的百姓,一辈子都居住在这里,与这座山可谓是相依为命。虽然这山地势奇怪,也存在着极大的隐患,他们却从不担心。因为,有千机先生保着他们。这些,想必你们心中都有数吧!”
落花长叹一口气,看着楼仲丛和别应天,缓缓道:“你们没有逃离这里,并不是因为这机关厉害,而是不愿再次引发山崩,伤害山下无辜的百姓。所以,情愿被困二十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