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葵按了按心口,早已千疮百孔的地方,纵然再次裂开口子,似乎也不会有让人太痛苦的感觉。
回到自己的空空如也的院子,坐了没一会儿,媒婆便施施然的过来了。
她朝屋子里快速睃了几眼,旋即笑得见眉不见眼。“你瞧你这院子也该修缮了,哪日落起大雨来,指不定能开个大洞。”
她言语夸张成分居多,唐青葵不以为意,“可是替我母亲来游说的?”
她本想给媒婆斟杯茶,可打心底的不愿意与之多接触,便直接倒了一杯井水递给她。
她见不待见自己媒婆心不悦,这十里八湾的都巴着她做媒,这妇人倒是个没眼力见的。
“你母亲昨夜在我那儿说了半宿,我是如何也劝不住,若不然可怜她为儿女操心,今日我是不会过来的。”
“那您心肠得硬点才是,轻易被人说服,往常都是如何做媒的?”唐青葵此言刻薄,她也知媒婆在母亲那儿收了不少好处。
“早知你油盐不进,我何必自砸招牌。”媒婆原本缝隙大的眼睛,此刻瞪成了琉璃珠。
“若不想让人知道你认钱不办事,便将我母亲给你的好处全部吐出来。”
她豁的出去,从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没人替她说媒正好,能与袁博初春宵一日便一日。
媒婆啐了一口,一脸厌恶,“难怪你之前那丫鬟去青浦酒肆帮工也不愿意伺候你,跟着你这么个烂渣子,日后也难有出息。”
“老虔婆,你说是谁烂渣子,我看你才是黑心烂肺肠子生蛆的老不死。”唐青葵不遑多让,她从不在口头上吃亏。
媒婆柳眉一竖,“我今日把话里撂着,只要你一日在雁都,便是个无人温枕,一世伶俜的烂货。”
“你要再敢多说一个字,我撕烂你的嘴。”唐青葵冲上去抓住媒婆的头发,按着她的头往梁上撞。
媒婆被撞得鼻血直流,见她流血,唐青葵也生了惧意,对着她的屁股踹了一脚。
媒婆连滚带爬的逃出屋外,眼见唐青葵未追上去,她便又开始骂骂咧咧的,却收敛着不敢高声语。
一时失控,动了手,唐青葵心里亦发怵,担心媒婆会带人来找麻烦,没多久便收拾东西去袁家避难了。
今日晨时方离开,不过黄昏,她便又回来了。
药童在心中腹诽她阴魂不散。
“你便住这儿吧,需要什么对外头吆喝一声。”
似担心她把握不住分寸,将自己当成半个主子,便又提醒道,“能自己动手的,就莫要使唤人。”
唐青葵未与他争辩,只是颓然的坐到案边,看着袁博初书房的位置发怔。
药童摇摇头,离开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唐青葵怎会痴傻至此。
师父又何尝不痴傻,他们其实是同类人,相互给予温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生怕多靠近一步,便从对方眼中看到不堪的自己。
夜里,袁博初并未过来,他屋子里灯一直亮着,影影倬倬的似乎能看到他俯在桌案上笔走龙蛇。
就这么一直看着,何时睡着的也不甚清楚,翌日醒来,身上多了一件薄被。
*
秋源。绮罗坊。
谢历城尚未寻到柳漪洛和张君竹踪迹,便收到绮罗坊有大几千欠款未结的事赶了回来。
经过核查,漏洞出在尘玉身上,可那女人凭空消失。
不曾听说过她有亲朋好友,谢历城无从下手。
后又得知尘玉将匾额重新卖给了孟家,谢历城便开始对孟臻起了疑心。
想到孟家人都软性子,他也没敛着。
乘船过河,听到了一阵孩童的朗朗读书声,却安抚不了谢历城外露的尖刺。
叩门声一声高过一声,直到房门被打开,他看到一张陌生的脸,这才知晓孟家已搬走。
他随后便去了孟家绣楼,看着阁楼上悬着得“巧夺天工”四个字,他好似被震住了魂,忽然便觉得自己撑不起这块牌匾,反而像缠绕在头顶的乌云,让他霉运连连。
他望着匾额出神时,孟臻出现了,面上带着浅笑,是从前没有得从容与自信。
他朝谢历城拱手,“许久不见,谢兄可安好。”
他像一道曙光,却照不尽他内心的阴暗。谢历城扯了扯唇角,十分敷衍的回道,“托福,一切安好。”
说罢,抬头看向“巧夺天工”的匾额,便觉得刺得他睁不开双眼。
“还未来得及恭喜孟兄得偿所愿。”
“失而复得,确实该庆祝一番。”孟臻不动如风。“听闻绮罗坊遇上困难,倘若谢兄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与我开口。”
“多谢。”谢历城黑沉着脸不欲多言。
“对了,吾妹于孟冬在上京成婚,谢兄若是得闲,可前去饮杯喜酒。”
面对孟臻杀人诛心的言论,谢历城脸色霎时惨白一片,脑子嗡的一声过后,周遭陷入一片寂静。
半晌之后,他咬了咬发白的唇,“和离不到一年,令妹便二嫁,莫不是在外头早就有人了吧。”
面对他的挑衅直言,孟臻并未被激怒,只是乜着他,“吾妹霞姿月韵,君子求之,又岂是愁嫁之人。从前年幼,深陷囹圄而不自知,如今也算乘风如愿了。”
谢历城恨不得捂住耳朵。
他落荒而逃,像走在一条冗长看不到尽头漆黑的长街。
他与孟风眠相处的机会并不多,当初吴氏去向孟求亲时,也算是遂了他的愿。
这一路是如何折腾,又是从何时起越走越黑的?
他记不清了。
他欢喜孟风眠是真的,内心嫌弃也是真的。那些成见像一片荆棘丛林,生生将他们隔在两个天地。
一边是冰天雪地,一边是人间欢场,当她转身离开时,他才猛然发觉双脚已经
陷入泥潭,再也无力拔出。
所谓的欢场,不过是他内心对自己的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