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轻飘飘睨她一眼,“柳氏为何不过来?”
“夫人连着好几夜不寐,今日喝了安神汤早早歇下了,奴婢不敢贸然打搅,故前来向老夫人请罪。”
换作从前吴氏如何也容不得,可眼下她却嘀咕道,“谢家有我在一日,她便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拿什么乔。”
心中愤懑未了,她对着张婆子道,“将人泼醒了带过来。”
一句话说得软绵绵的不见半点气势,只是想挽回些颜面而已。
张婆子呵呵一笑,“明日,明日一早我便带她过来给您请安,届时老夫人再慢慢磋磨调教。”
吴氏这才眯了眯眼,浅浅的打了个哈欠。
张婆子见状搀扶着她朝屋内走去。
回到灵犀苑,她将此事转述,柳漪洛却浑不在意。一个老婆子而已,要真动起手指不定谁先死,反正人多眼杂的,谁也说不清。
辗转反侧之际,柳漪洛诧异自己居然起了歹毒的心思。
晨起,微风骀荡。
在张婆子半催半请之下,她盈盈朝落秋苑去了。
她今日穿着一件齐胸白穿枝花诃子裙,外头罩着一件蓝色长巾,随着她轻盈的步伐一飘一摇,像是脚踏浪花一般。
吴氏依然坐在那张摇椅上,唯一不同之处,便是她身侧多了一方小几,摆放着她还未动过的莲子粥。
柳漪洛也未请安,端起小几上的莲子粥,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妾身来的倒是时候。”
吴氏讥讽道,“伺候人的活儿,你比你身边的丫鬟拿手。”
柳漪洛拈着调羹的手一抖,一滴粥水落在吴氏膝盖上,一点乳白色的米汤,印在黛色的衣袍上格外的显眼。
吴氏眉心一凝,沉下讽刺的唇角,“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得习惯了?还是……老婆子我使唤不动你了?”
面对她的刻意刁难,柳漪洛想到从前卖唱的日子,她坐在高台上,看着台下形形色色的嘴脸,各种嬉笑怒骂,他们像是发现了新的宣泄口,撕掉了面具露出丑恶的嘴脸,迫不及的想要得到弱者的仰视,似乎只有这般,才能忘却他们曾经也被人踩在脚底下,无情的践踏过。
若不是吴氏此时的强势,她当真会忘了如同漂泊浮萍一般的日子。
“老夫人想要如何使唤妾,妾都毫无怨言,毕竟出了谢家,您也不过是旁人眼中的笑话罢了。”她的眼神格外的平静,若非唇角浮现的讪笑,吴氏会以为自己听岔了。
“放肆!”吴氏目露凶光,扬手将那碗还带着温度的莲子粥打翻,柳漪洛胸口处挂满了白粥和稀汤。
看着地上碎裂的白瓷碗,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大概是被顺遂的日子蒙住双眼,这才一时没忍住心中的私愤。
可说出来的些话,她也不打算收回。
“老夫人心态平和些,如今谢6郎不在,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还得妾帮忙收尸呢。”
张婆子闻言,脸都吓青了,连忙给锦槐使眼色,自己则去扶吴氏。
“都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收拾了。”
一群丫鬟婆子上前将两人隔开。
张婆子这回也未帮腔,俨然是息事宁人的态度。
“姨娘,该回去用早饭了。”
她分明是用过早饭才过来的。
锦槐也顾不得思量滴水不漏的话,直接引着她离开。
柳漪洛也没恋战的打算,被她虚虚一扶,便朝洞门去了。
去年,柳漪洛刚进门时,吴氏尚且能跳脚打人,不过几个月的光景而已,她连走路都得人搀扶着,又如何嚣张到动粗。
“若无谢家,你如今还是沿街卖唱的下贱蹄子,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将她扣下,老婆子我要撕掉她一身皮。”
显然,她的话不如从前生龙活虎时有威势。
“老夫人仔细身子。”张婆子心惊肉跳的,生怕搅得自己不得安宁。
“咱们养好身子,待少爷归来,看谁敢嚣张咱就削她。”张婆子好似哄稚童一般。
柳漪洛神清气爽的跨出洞门,方才泼蛮过后,骤然有了吐气扬眉的快感。
难怪——
难怪唐青葵喜欢撒泼,原本可以不用低眉顺耳是这样的畅快。
她行为古怪,锦槐隐约觉得或许那封信笺便是催化剂,她原本将自己伪装得极好,怎就迫不及待的以真面目示人。
锦槐心生忐忑,也未留意到柳漪洛在打量自己。
“晌午过后,我想去街上买些干果,你今日便自行安排吧。”
锦槐愕然的抬眸。
她不愿意自己跟去?思量一瞬后,她又垂下眼眸,“奴婢遵命。”
她居然什么也不问?
柳漪洛递给她一记耐人寻味的眼神。
往日,她不是没有嫌弃过锦槐性子沉闷寡淡,如今想来也并非全无好处。
晌午,日光中悬,既刺眼也毒辣。
柳漪洛换了一身水红色的衣裳,像是一朵散发着灼灼艳光的牡丹,频频吸引旁人的侧目。
她从东街到西街,来回走了一圈依然两手空空,正好艳阳高照时,人群分散并不集中,在人烟稀少之地,她侧身拐进巷口,兜兜转转走进一间荒凉的院落。
院子里杂草丛生,唯有通向木屋的小径上能看到布满青苔的石砖,年久失修,缝隙有些大。
柳漪洛站在院门外迟疑了许久,身上已沁出一层薄薄的香汗。
一道黑影落下,腰上骤然一紧,她被人提了起来,正欲尖叫出声时,那人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是我。”
柳漪洛将即将蔓出喉咙的恐惧吞了回去。
“进屋说。”
似担心她逃跑,男子推着她进院后,将木门栓上了,随着又钳住她的腰,将她往屋子里带。
动作一气呵成,快到柳漪洛甚至未看清他的脸。
日光透过斑驳的花窗落到屋子里,半明半昧的像是在提醒两人见不得光的关系,也像是在遮掩彼此心中那些已破土而出的邪念。
“几时回来的?”柳漪洛的目光一刻未从他身上挪开过。
他变化很大,从前总是一副白净面孔,如今倒是黑了不少,不再像个文弱书生。
“当真嫁人了?”他答非所问。
“一别四年,你人都跑没影了,还不允许我嫁人?”柳漪洛哂笑一声,眼眉微微上挑,眼中似盈着一汪春水,惑人得紧。
“你若过得好,今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男子轻易便戳穿她的心思,随后欺身上前狠狠咬住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