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听到这个名字,心从迫切的激动瞬间转化成不敢置信的错愕。
关氏,她方才说谁,是我听错了么?
陈昭仪也是一脸的惊愕,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关氏,拼命摇头道:“你胡说什么,本宫什么时候让你害皇后娘娘了,你是不是说错了。”
关氏亦是摇摇头,无比肯定地说道:“娘娘,事到如今罪妃都招了,您也招了吧。您嫉妒皇后娘娘有皇上宠爱也不是一天两天,而是阖宫皆知的事情了。皇上和皇后仁厚,对罪妃都可以饶恕至此,想来对娘娘也会从轻发落的吧。”
陈昭仪嗤笑一声:“你说本宫指使你,你有证据么?你入宫之后本宫跟你并不亲近,倒是听说你跟广阳殿温妃走得很亲,你怎么不说是她?”
关氏并无一丝慌乱,而是看向萧琰一派诚恳道:“罪妃奉昭仪娘娘之命行事,从来没有怀疑过娘娘,所以罪妃手中并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以防万一。昭仪娘娘常说,她大半时间要照顾皇后娘娘,命罪妃平日不要去她宫中请安。而温妃娘娘性情温和,宫中的妃嫔都愿意同她亲近,所以罪妃偶尔便去广阳殿请安。不过罪妃记得,昭仪娘娘吩咐罪妃指使张公公下毒手时,殿门外守着一个宫人,或许她听到了什么能证明罪妃说的都是真的也未可知。”
陈昭仪气得发颤,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味摇头。我已从方才的震惊当中走了出来,勉强定下心魂,对萧琰说道:“臣妾觉得事有蹊跷,务必彻查。关氏的话固然可信,但是臣妾更愿意相信昭仪的为人。”
萧琰冷冷一扫我和陈昭仪,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关氏,道:“你确定你说的都是真的么?如果你敢有一句虚言,便是毒害皇后陷害昭仪双重的罪,受到牵连的也不止是你三族了。”
关氏昂首挺胸,咬定说道:“罪妃不敢,皇上只管彻查便是。”
“好,”萧琰一挑眉,转而对侍立一旁的徐晋说,“你去将陈昭仪宫中所有的宫人带来,让罪妃关氏辨认当日究竟是何人守在殿外。另外你派人去搜宫,章台殿任何可疑的东西都不要放过。”
“皇上!”陈昭仪倒退两步,不由惊呼。
我也听的难受,将所有的宫人带来也就罢了,搜宫当真是极大的侮辱。现如今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指向陈昭仪,贸然搜宫不过是告诉整个皇宫,这个昭仪的份量在萧琰心中,不过尔尔。
萧琰淡淡看了陈昭仪一眼,道:“你不要怕,如果你问心无愧,徐晋带人彻查一下就能证明你的清白,而朕必定重重惩处关氏,还你公道。”
我凝眉,终于按捺不住开口:“臣妾以为先将宫人带来让关氏辨认即可,此刻不过是一介罪妃的一人之言,岂能搜查堂堂昭仪的寝殿?”
萧琰不为所动,只是说道:“无妨。”
我无奈,只好静静等待。未央宫的气氛凝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我意识到我从撞见关氏开始,又掉入了别人设下的陷阱。
她身处冷宫,怎么会那样容易逃走,又怎么会偏偏撞到我这里来?她的妥协也来的太快,我几乎并未费什么唇舌便说动了她,恍惚也有问题。只是那是我被近在眼前的揭露冲昏了头脑,分毫没有意识到这就是一张精心设计布下的局。
可怜了陈昭仪,因为我的疏忽大意,让她此刻无力辩白。我胆战心惊地等待着,强烈地直觉告诉我,既然是早已布下的局,那么陈昭仪宫里只怕有更“确凿”的证据,让这冤枉变成事实。
我微微侧头看了看陈玉华,她的汗水布满整张脸,脸色惨白得也吓人。她见我看她,无力再说什么,轻轻一摇头已经尽她最大的可能来辩白关氏得诬蔑。
我点点头,也尽我所能给她一点安慰。宫里有那么多不能信任的人和不能信任的感情,但是我知道这次害我的一定不是陈昭仪,至少她现在还是没有二心的。
忽而觉得哪里不对,我瞬间意识到什么,假托身体有几分不适便退入了寝殿。萧琰自然体恤我刚刚生产完不易,并无二话。陈昭仪欲言又止,我却没有时间再耽搁,匆匆离去。
离开正殿之后,我立即带了不少宫人去往章台殿。路上遇到了徐晋,他正带着章台殿所有的宫人去往未央宫。我拦下徐晋,命未央宫一小公公带着那些宫人去见萧琰,而徐晋则随我重新返回了章台殿。
“皇后娘娘要做什么?”徐晋不明所以。
我微微一笑,道:“徐公公是皇上贴身服侍的人,想来很得皇上信任。此刻本宫和昭仪正尴尬,有些事情不便出面,只有徐公公的话最中立最可信,所以本宫想请徐公公帮个忙。”
徐晋并无二话,我低声附耳告诉他。他毕竟是御前服侍的人,领悟能力极快,立即就懂了我的意思。
“皇后娘娘放心,如果真如娘娘推测,奴才一定能还昭仪娘娘一个清白。”
我恳切道:“公公若愿意帮忙,当真是本宫和昭仪之幸了。此番昭仪的清白和本宫的希望全部在徐公公身上,如果顺利,来日本宫一定重谢。”
徐晋连忙摇头:“皇后娘娘客气了,奴才这就带着人去看看,皇后娘娘请稍候片刻。”
我颔首,焦急地等在章台殿外。柔嘉见我晒在日头底下,不免心疼,连忙扶着我往阴凉处暂歇片刻。
“娘娘,要不我们回宫去吧,今儿的天气实在太热了。”柔嘉道。
我摇摇头:“这里热又如何,此刻未央宫中的陈昭仪只怕是热锅上的蚂蚁。我绝对不能走,万一再出什么闪失,只怕陈昭仪的罪下定了。”
柔嘉并不懂我在做什么,也只能陪着我一起等。过了约么半盏茶时间,徐晋终于出来了。我连忙迎上去,只见他一笑道:“娘娘当真聪慧,不出娘娘所料,奴才发现有个人鬼鬼祟祟的,果然没做什么好事。”
说罢,徐晋递给我几封信,我打开看了一下,不觉松了口气。再抬头看了看徐晋捉住的那个人,见他还有几分眼熟,仿佛是清阳宫中伺候的人。
“娘娘要不要先审审他?”徐晋问道。
我摇摇头,道:“人证物证具在,想来也不用本宫审了,带回未央宫面圣吧。”
回到未央宫时,恰好听到里面萧琰的暴怒之声:“你宫中的宫女都招认了,你还敢嘴硬?玉华,朕一直很信任你,也觉得你和皇后感情好,便很放心地把皇后交给你。可你做了什么?你利用朕和皇后对你地信任,要下毒毒死皇后,甚至连她的孩子都不放过,你好生歹毒!”
徐晋正欲让人推门进殿,我却悄然拦下他,道:“本宫觉得此刻还并非是进去的最佳时机。”
徐晋半信半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同我一起等在殿外。这便是萧琰身边的人的好处了,他们分寸拿捏得当,对于我的吩咐也只有服从,没有过多异议。
“臣妾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现在纵然她们言之凿凿,一口咬定是臣妾要害皇后,但是臣妾只有一句话,臣妾没有!”陈昭仪强硬地说。
殿中萧琰不怒反笑,继而是一声清脆的声响,应该是瓷器摔碎的声音。
萧琰的暴怒似乎让殿内的人都吓得不轻,我听到一个女声响起:“娘娘,奴婢知道不该承认,但是既然关良媛都招了,我们也一起招了吧。皇上和皇后心存仁厚,或许会饶了娘娘一条生路。娘娘再挣扎下去也是无益,过会儿徐公公把娘娘放在妆台底下的东西搜出来,娘娘还是不得不承认啊。”
“妆台底下有什么东西,你倒是告诉本宫来听听。”我示意人打开椒房殿的大门,朗声说到。
“怎么是你,你不是去休息了么?”萧琰看清是我进来,不由一怔。
我莞尔一笑,道:“臣妾始终不相信陈昭仪会害臣妾,翻来覆去也休息不好,便索性亲自去章台殿看看。臣妾在外面听到这里争执不休,不知道皇上可审出什么了么?”
萧琰指了指地上跪着的陈昭仪,沉痛道:“是玉华,是她要害你。她宫中的宫女都招了,同关氏说的一模一样,想来不会有错了,她真是令朕失望。”
我缓步上前,伸手扶起了陈昭仪,继而转身问向那所谓“招供”了的宫女。
“你说吧,你们昭仪娘娘妆台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
那小宫女微微颤栗,不知该不该说。柔嘉眉头一拧,厉声喝道:“皇后娘娘问话呢,你知道什么还不快说?”
那小宫女迫于柔嘉的压力,顾不得权衡对错,低头说道:“回皇后娘娘,我们娘娘妆台底下有私通平阿侯的信件,指使平阿侯绑架宫中张公公的独女,以此来威胁张公公。奴婢还记得,随平阿侯信件一起来的,还有一只小银镯子,仿佛是张公公当年留给他那女儿的。”
我不由失笑:“你知道的还真是够多的,不过本宫就好奇了,你并非是昭仪的陪嫁,日常也不见你陪在昭仪身边,想来不是昭仪的心腹。怎么这些有关昭仪私密的隐事,你倒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那宫女哑然片刻,我示意徐晋将人带了上来,并将徐晋呈给我的信件转交给萧琰,道:“信上的内容与这小宫女说的一般无二,只是这些所谓的能证明昭仪与平阿侯私下往来的东西却并非是在昭仪妆台底下发现的,而是在这个小公公怀中发现的。”
萧琰接过信件,大体一看,片刻便有了怒色。事情至此,想来他也明白了。我屈膝下跪,道:“皇上,臣妾以为此事没有那么简单。罪妃关氏先是故意暗示有人听到她同陈昭仪的密谈,使皇上将章台殿所有的宫人带回未央宫让关氏辨认。如此一来章台殿空无一人,很容易被人动手脚,这个公公和他怀中的信便是铁证。如今人证物证具在,皇上可以好好审问。”
萧琰眉头紧锁,关氏眼见不妙,冷笑一声道:“皇后娘娘假托身体不适要去休息,回来时却言之凿凿,甚至人证物证都有了。谁知道娘娘方才去做什么了,如果娘娘是想去章台殿捉贼,又何必瞒着皇上?只怕方才娘娘不是去了章台殿捉贼,而是随便找了个公公买通了让他顶罪吧。”
萧琰闻言,怀疑地看了我一眼。我连忙说道:“皇上明察,此事并非是臣妾发现的,臣妾一步也没有踏入章台殿,徐公公可以作证。”
徐晋听到我的话,立即上前说道:“启禀皇上,这个人的确不是皇后娘娘捉到的,而是奴才们亲眼看到才拿下的。他的确在章台殿鬼鬼祟祟似有所图,信件也确是在他怀中搜出的。”
关氏还想狡辩,却被萧琰一声喝止。他将手中的信狠狠摔在关氏面上,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算计朕。如果不是皇后和徐晋发现了这个人,只怕今日朕真的要冤枉昭仪了。”
关氏哑口无言,萧琰看着地上跪着的那个小公公,眯了眯眼睛道:“朕记得你是朕宫中的,你好大的胆子,章台殿是你随便能去的么,究竟是谁指使你陷害昭仪的?”
那小公公唬得打抖,哆哆嗦嗦说道:“是关良媛……是关良媛指使奴才做的。她给了奴才很多银子,让奴才等皇上让把章台殿的人全部带走时,找机会把这几封信放在昭仪妆台底下。皇上恕罪啊,奴才一时糊涂才……”
居然只是关良媛,我愤恨地拧紧了手中地帕子。温妃她真的掩藏的很深,将自己保护地极好。无论我挖出了多少人,无论我做了多少,事情似乎永远与她没有关系。
果然是太后的族人,手段高明精煅,不露一丝破绽。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关氏,此刻唯有她了,唯有她才是直接与温妃接触的人,可她会坦白事情的真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