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律跪接太后懿旨,内监宣旨说道:“唐律恩官因为千里迢迢,路途遥遥,十分辛苦 ,特地赐给筵宴一席,为唐恩人接风洗尘,以表敬意。”
唐律接旨谢恩,两个内监辞去,暂且不表。
再说那程舜在朝廷里,在金銮殿被皇上怒斥,因他是方脑壳,皇上不让说,他偏偏要说,触怒龙颜,他就悻悻而回,到家里越想越气,竟然又想出来一个主意。
“今天早朝,皇上让各个文武官员评断两个奏本,就是唐律和郑驹章的。”程舜说道。
“那是怎样评断的?估计都说郑太师的好,说唐老爷子的不好。”家人说道。
“他们都怕郑驹章太师,可笑的六部九卿,竟然面面相觑,没有一人敢领旨评断。我却不怕奸臣,出班领旨进行评断。没想到天子听了大怒,传旨说,如果明天早朝还有谁来评断,就会全家抄斩,绝不容情。”程舜说道。
“那老爷明天早朝还要评断吗?”家人问道。
“我想,忠臣要死谏,不怕死,表忠心,如果怕死,就不是忠臣,而是奸臣。明天早朝,我一定要再次评判此案,如果皇上在殿上发怒,哪怕就是全家都被灭口斩首,也是心甘情愿,留得清白在人间。”程舜说道。
家人心里忐忑不安,可也无计可施,遇到这样的主子,生死都在一念之间,能活下去就行。
程舜打定了主意,就想到了死后的情形,他要准备最坏的一幕出现,最坏的打算就是死亡。
叶落归根,人死要入土为安,想来想去,就起身来到卖寿器的店铺,就是卖棺材的铺子。
跟着程舜一起去的家人问道:“老爷,到棺材铺做什么?”
“我要买东西。”程舜说道。
“要买什么东西?”家人问。
“到棺材铺里买东西,不就是棺材吗?我明天就要死了,先买几副棺材准备在那里,以备不时之需。说要用就用,来不及到时候着急去准备。”程舜说道。
“老爷,老爷不做官就行了,为什么要死啊活啊的,不做官一身轻松,不存在明天去死的事。”家人笑道。
“你不晓得的,伴君如伴虎,朝廷里人心险恶,亡我之心的人不少,隔岸观火的不少,真心帮忙的没有。人早晚都有一死,或者重于泰山,或者轻于鸿毛,都无所谓,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死了倒是干净了。就连你明天也难免一死,你要是不相信,就等明天看看情况,如果情况不妙,你就趁早逃命去吧。”程舜说道。
“老爷,您老人家能不能不说,不去评判,祸从口出啊!”家人说道。
“少废话,你如果能逃过一劫,皆大欢喜,万一无法逃脱,也就认命吧。”程舜说道。
家人一听,脸都吓白了,也就不敢再问。
程舜到了好几家棺材铺,看来看去都不太满意,没有合适的,他心里也着急,万一死了没棺材,那多丢人!关键是人死不能入土,就很麻烦。
灵魂无处安放,将是多么耻辱的事!
他又到了一家棺材铺,看到有很多货物,就喊道:“有人吗?老板?在吗?”
一个人出来,自称老板,向程舜连忙还礼说道:“相公,相公,我在,我在!请问相公到此有何指教?”
“来这里,不为别的事,就是来买好寿器料子的棺材。”程舜说道。
“请问相公是要买什么样的?这里应有尽有,请相关说出要求,小的就带相公去看样品。”老板说道。
“行,啥样的都要。”程舜说道。
“相公要多少口棺材啊?”老板问道。
“要买七八十口。”程舜说道。
“哦哦,相公,敝店小,规模不大,但是,制作零售,不搞批发,相公张口就要这么多,难道是要贩卖棺材吗?”老板说道。
“不是批发。”程舜说道。
“不是批发就好,敝店就是一口一口地销售,两口以上的棺材就很少卖的。零碎去卖,小本经营。”老板说。
“你放心,钱是少不了的,只是问问,按照市场实际价值来算就行。”程舜说道。
“那就好,一般的棺材三两银子一口,中上档次的棺材五两银子一口。”店家老板说道。
“有没有杉木的棺材?”程舜问道。
“有,请相公里面去看。请!”店老板说道。
然后,店老板请程舜进了里面,然后指着一口棺材说道:“相公,这一口,需要纹银一千两,这里的一口,需要纹银五百两。”
“怎么这么贵!简直是天价了,看来,想要死亡也不容易,要忍受这么多!”程舜说道。
“有便宜的,相公,这样的只要五十两就行了。”店老板说道。
“好,只要这五十两一口的棺材,老板,你认识我吗?”程舜问道。
店老板上下左右打量打量了程舜,摇了摇头说:“小的眼拙,实在不认得,请多多原谅。”
“我是给事程舜。”程舜说道。
店老板一听,连忙跪下了,口里说道:“小人真是有眼无珠,不知道官人到此,多多得罪,还求大人原谅。”
“不必不必,买卖双方都是平等的,没有官民之分,不必拘谨,我这里有黄金二百两,要杉木棺材三口,行材八十一口看看,明天早上,就抬到西郊法场侍候,到时候,就派上用场。”程舜说道。
“老爷是准备慷慨就义勇敢赴死吗?”店老板问道。
“老板,实话告诉你,为什么要准备这些棺材呢?就是因为我明天早晨在金銮殿,出早朝的时候,要向皇上死谏,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告诉皇上一些心里话。说完了,就等天子发怒,然后下旨意剥夺我的性命,我心甘情愿,如果全部被杀,这些棺材都用得上,就是我们的交易完成了。棺材我们用,黄金给你用,两不相欠。如果圣上不追究罪责,赦免我死谏的罪,那棺材就不用了,你就将棺材拉回来,然后将棺材自行销售,卖给别人。卖得的钱你自己收好,我给你的黄金也都给你,不要求返还了。算是送给你的。”程舜说道。
“多谢老爷慷慨大方!”店老板连连称谢道。
程舜这里安排妥当了,和家仆一同举步回府。
店老板看程舜走了,心想,朝廷里面有多少官员,能有几个像他这样的?这么忠义的官,天下难找。
“伙计,你过来,去灯笼店里定做无字灯笼二百个,红纸买来二十张,然后剪纸,剪出‘忠臣程舜’四个字,然后贴在灯笼上,每个灯笼都贴上字,明天早上侍候着。”店老板吩咐道。
伙计领命,答应下来就去准备。
再说程舜回到府邸,立马就差遣家仆去菜市场买来鱼肉,准备摆设三十桌宴席,置办酒席,众家仆都纷纷下去准备了。
然后又准备了一百条麻绳,家仆都下去准备好了。
然后有发贴去到兵科衙门,请求派遣二十名听用。
兵科程爷看了帖子,立即就调遣了二十名士兵来到程舜府邸听候调用。
“兵科家将叩头,不知道程老爷有何吩咐?”
“起来,劳驾你们十个人守住府邸前门,封锁大门,慢慢饮酒,另外十个人守护好后门,同样将门锁了,也是慢慢饮酒。我的家里有八十一口人,不能让一个人出去,当然,也不让一个人进来。就是这八十一口人。听明白了吗?”程舜说道。
“明白!”众兵士异口同声地说。
然后,他们就退下去执行了。
再说,程舜退入到了内堂,来见他的母亲说道:“母亲在上,不孝儿来拜见母亲大人!”
“哎呀呀,你今儿的是咋了?好好的,咋来搞这个礼数了。说说看,遇到什么麻烦了?”他母亲问道。
“母亲大人,听孩儿禀告:只是因为旧臣唐律老爷,他曾经是先帝的恩官,对先帝爷有恩,因为现如今,奸相郑驹章陷害忠臣良将,欺君罔上,唐律十分不服,就到了京城来,上了奏疏,参劾郑驹章。在奏本中提到了郑驹章的六款罪状,天子就传旨意,让所有在场的两班文武臣工评论奏本的内容。就是说,看看郑驹章有理,还是唐律老爷有理。”程舜说道。
“哦,有这回事?”程舜的母亲问道。
“是的,天子问所有在金銮殿里的文武臣工,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评论,可见他们都是一些贪生怕死之徒,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总之并无一人领旨,孩儿心里愤愤不平,就出班奏报。”程舜说道。
“你有这个勇气,真不错。那么,你是怎样评断的呢?”程舜的母亲问道。
“孩儿就实话实说,说,郑驹章最该满门抄斩。”程舜说道。
“你真的胆大包天,竟敢去惹当今最大的臣。那天子是什么反应?”程母问道。
“天子大怒!说,孩儿企图毁谤大臣,就传旨说,如果还有人评断这个奏本,就要全家处斩。听了这个,母亲大人,您老人家听听,这话就是天子说的,天子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不会变更了,母亲大人,人生自古就有忠孝不能两全的说法,还是祈求母亲大人饶恕孩儿的不孝之罪。”程舜说道,然后向他母亲叩首。
程母听完,哈哈大笑,说道:“好,好,好,不错,儿子啊!想当初,你的父亲当日要作一名忠臣,几次被五花大绑押到大街上,为娘我也曾经被绑赴法场,至今还被人津津乐道,真是名垂青史。如今你既然能子承父业,冒死向皇上谏言,真乃是忠臣之子,只要是忠臣,也是孝子。不必担心,为娘非常开心。”程母说道。
程舜起来,向程母告退又连忙来到了他夫人那里,对夫人说道:“夫人,下官现如今给你说一下,夫人不要怪罪下官冒失。”
“相公说哪里话?真是客气了!怎么说这话?常言说:妇人讲究的是三从四德,夫唱妇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相公有话请直说,妾身哪里敢违背呢?”程夫人说道。
“这也难得啊!夫人,你猜猜看是什么事?”程舜说道。
“猜不到,相公不说,妾身生来就愚笨,怎么会猜出来呢?相公不妨直说。”程夫人说道。
“只是为了唐律来京师,和郑驹章作对,唐律老爷参劾他,上奏本说郑驹章有六款罪状,万岁拿不定主意,就让所有文武臣工来评判评判谁是谁非,但是,满朝文武竟然都胆小如鼠,不敢评判。我呢,就不服,于是出班告诉了天子,说郑驹章应该被满门抄斩。谁知道万岁爷一听,竟然勃然大怒,于是下达旨意说,明天如果还有人评判此案,就会被满门抄斩。我呢,也不会怕,明天一早,我将会继续评判此案,万岁爷必然会发怒,然后必然会对我家进行满门抄斩,以证明天子是言出必行的皇上,树立起威信。我刚刚已经禀告了母亲,现在特地来告诉夫人知晓。”程舜说道。
夫人一听这话,半晌不说一句话,只见腮两边滚落下泪珠。
“夫人啊,不必伤心,人生自古谁无死?人人必有一死,死得其所才好,谁都知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谁料想会有这个结局,也就是说刚刚还是天子的宠臣,转眼就可能成为阶下囚。这样的事,如同风云变幻,实在难以捉摸。刚刚还太平无事,马上就有可能被人用刀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如今下官已经略备酒席,请夫人不必悲伤,开怀饮酒,尽量放心。”程舜说道。
程舜说完,就抽身来到了厅堂,吩咐即刻就开始安排宴席,在内堂铺张开来,就邀请老太太入席。
再说程母来到厅堂,婆媳见面,行礼完毕。程母坐下,程夫人站着。
“贤惠的媳妇啊!你是开国功臣的后代,你父亲因为你公公为国捐躯,把你配给我儿子结为夫妻,难得你的丈夫今天要为国尽忠,也不辜负你父亲的希望,自古说道,生死由命,何必要悲伤呢?你应该高兴才对,你丈夫是好样的,真是要是死,也是死得其所。”程夫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