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母对媳妇大为赞赏。
程夫人连连还礼答谢并谦虚承认自己不足,过奖过奖,言过其实。程母更加喜欢。
“母亲请安坐,夫人,也请坐好!”程舜说道,然后也坐了下来。
三人坐下后,程舜吩咐道:“家中的男女老少都过来,府邸之中,除了厨子、水夫伙夫、雇工不列席,其余大大小小一共有八十一口人,今儿的,准备了二十四桌酒,你们都一一入席坐了,前后门一共有二十名士兵,前门三桌,后门三桌,一同饮酒。”
众人不肯,其中一位老管家说道:“老爷平时所定的家法是最严格的,小的们怎么敢和老爷同坐呢?这不是坏了规矩了吗?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老爷要说明白一下,要不然,小的不敢坐,说明白了,小的才敢坐。”
“呵呵,是这样,明天我要上书参劾,天子如果发怒,就会将咱们都处斩,今天这酒席,就是一个团圆酒席,也是散场酒席。”程舜笑着说。
他笑着说,看起来非常轻松,听到这话的人,倒吓得不轻,个个都瑟瑟发抖,几乎晕倒,吓都吓死了。
他们齐刷刷跪下,哀求道:“老爷,老爷饶命啊!”
“你们起来,不必害怕!现在好吃好喝,反正总要死,早死晚死都是死,不过时间有长有短,怕死也要死,不怕死也要死,反正难逃一死,吃饱了喝足了死,忍饥挨饿也是死,不如吃饱喝足当一个饱死鬼,总比当一个饿死鬼要好,大家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程舜继续笑着说道。
众人看看程舜,不像是开玩笑,看样子他是没救了,就转脸看老夫人,老夫人说道:“众家人且站起来说话,开开心心吃饭喝酒,你们这么多年来,难道不知道老爷的脾气性格吗?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挽回,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富贵就不说了,这生生死死岂能是我们能控制的吗?大家不必多说了,开开心心地喝了酒,等到明天早晨陪同老身前往法场走一遭,万一遇到天子赦免,是皇上的恩典,就免死了,咱们说不定就可以欢天喜地地回家去。”
“大家都听好了,老朽都快全部入土了,想当初也曾经跟着先老太爷一起被绑到法场,但是没死成,现在还活着,还很健康,如果死了,坟墓上的草都长得茂盛,杂树也长得很高了。今天既然是老爷备酒,那就该吃酒吃该喝就喝,当一个饱死鬼最好。今天吃饱喝足,明天再说,是死是活,悉听尊便。”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说道。
“对啊,对啊!这个有道理,脑袋砍掉了也就是碗大一块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几个胆子大一点的说道。
大家一听这话,也就纷纷起来,坐上酒桌,开始吃喝起来,喝酒划拳行令,好不热闹。
看看酒过三巡时刻,时间也到了三更,程舜就站起来,手里端着酒盅,跪在老夫人面前,说道:“母亲,不孝儿给母亲大人敬酒!”
程舜说着,就将酒盅献上,老太太接过来酒盅,一饮而尽。
然后,程舜又斟一杯酒,送给程夫人,说道:“下官也敬夫人一杯酒。”
程夫人接过酒盅,也一饮而尽。
众家人齐刷刷一起跪下来,齐声说道:“小的们也敬太夫人、老爷、夫人酒!”
程老太太、程舜和程妇人接过酒盅一饮而尽。
在堂上饮酒结束,老太太连忙出来说道:“儿子,你把老身绑起来吧!”
看来,老夫人很有经验,经历过数次这样的冒死进谏,朝不保夕,人头说掉就掉,也就见怪不怪,真是稀松平常,他这样吩咐儿子,想必以前也吩咐过别人。
程舜一听,眼泪掉落下来,说道:“是,母亲大人请坐,等孩儿拜别吧!母亲大人啊!白费母亲一片苦心,含辛茹苦将孩儿拉扯大了,没有让孩儿养老送终,没有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反而拖累了母亲,害了母亲,今生今世无法回报母亲的恩情,只有等来生再进行报答了。”
老太太连忙摆手,程舜说完,就拿来一条绳索,将太夫人给绑了。
然后,将程夫人绑了,他说道:“去请兵部程家将士入内。
“你们被兵部程爷派遣,到此听候我的指挥,现在命令你们,将我满门八十一口人,不分男女老少,全都捆绑了!”程舜说道。
程家将士领命,然后一一捆绑了众人。
绑完了人,程舜就命令取来一条长长的绳子,将八十一口人的臂膀都一一穿过,命人抬进来三乘轿子,将长绳子的一头拴在太夫人的轿子的杠子上。
然后开了大门,点亮灯笼,将庭院照得如同白昼,朝着西郊法场方向慢慢走去。
临走之前,程舜吩咐厨子、水夫和伙夫以及雇工等等说道:“我今天去上朝,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不管怎样,你们都先将前后门都关好了,听候消息再做打算。明白吗?”
“明白!”他们齐声答道。被这场景的确吓到了!
程舜举步来到了朝房里坐等上朝。
那棺材铺子的主人到了五更天的时候,就连忙叫醒了伙计,将所准备好的棺材都抬到了西郊法场备用,然后点起了二百个灯笼。
只见法场之上,到处都是“忠臣程舜”四个字的灯笼,照得整个法场就像白天正午时刻,青天白日十分明亮。
太夫人和夫人看到了这些灯笼,心里十分欢喜,说道:“我儿有如此忠心!甚得安慰!”
众人里面,有的在哭,有的在笑,在面临不确定的未来,到底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心里的感觉非常复杂。
那哭着的人问笑着的人说:“兄弟,如今死到临头,你还怎么笑得出来呢?难道不怕死吗?”
那笑着的人回答道:“兄弟,你看看那灯笼上写的字,都是‘忠臣程舜’,咱们就是死了,也是忠臣的家人,咱们都是为了正义而死,有什么好怕的呢?所以,我当然要笑了!”
暂且不说法场一派热闹景象,再说那万历天子皇上在五更天就登殿了。
他说道:“今天,因为先帝的旧臣唐律,和郑太师作对,上了六款罪状,件件都指向郑太师,款款都是大罪,朕无法分辨清楚,是非曲直都不明了,万万没想到,给事程舜竟然敢站出来评断这份奏章,奏郑太师应该满门抄斩,真正可恶至极!所以,朕就传旨,如果胆敢还有谁来评断是非,就要满门抄斩。朕估计他今天一定不敢再来评断此案,但是,那唐律的确是一名忠臣,昨天,朕退朝后去见太后,太后就详细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朕已经清楚明白了,对唐律油然而生敬意,朕料想唐律今天又要参劾郑太师,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让朕如何处置才好?”
百官上朝,内侍传旨说道:“百官有事就启奏,没事就退朝吧。”
内侍的话音刚落,忽然从班列中闪出四个大臣,全都俯伏在金阶上,启奏道:“臣吏部一本,奏的是官员缺乏事。”
“臣户部一本,奏的是钱粮筹措之事。”
“臣都察院一本,奏的是不法减宪之事。”
“臣唐律一本,奏的是藐法欺君之事。”
内侍接过四份奏本,然后将四份奏本一一摆放在龙案之上,天子将铺开来到奏本一一看过,然后说道:“吏部、户部和都察院的三本奏章,等候圣旨定夺,至于这唐律的奏章,昨天已经看过了,今天怎么又上?有必要吗?”
“臣昨天虽然上了奏章,但是,陛下没有恩准,所以今天臣再次上奏。如果今天陛下仍然不准奏,那么,臣将在明天继续上奏,如果承蒙陛下恩准了,臣也就不再上奏了。”唐律说道。
“爱卿,您老已经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享清福不好吗?这么做有没有必要呢?差不多就行了。”皇上说道。
“臣之秉性就是如此!属于姜桂之性,今天,如果万岁爷不准奏,老臣一定会一头撞死在金阶之上。”唐律说道。
皇上一听,左右为难,正在思考如何应对,突然看到一人从班列里站出来,俯伏在金阶上。
“程舜,今天你要上奏什么事?”皇上问道。
“臣今天评断奏章。”程舜说道。
“又要评断什么奏本?”皇上问道。
“评断唐律奏郑驹章的奏本。”程舜答道。
“今天,你打算怎么评断?”皇上问道。
“依照前面的评断进行,就是说,不改昨天的说法,臣认为,郑驹章就应该满门抄斩。”程舜说道。
皇上一听,勃然大怒,恶狠狠地喝道:“朕昨天已经传旨,如果再评断这个奏本的,就该满门抄斩,你真是没把朕的话放在眼里啊!你的胆子也忒大了吧?你有几个脑袋?难道真不怕吗?”
“启奏陛下:臣的母亲,妻子还有全家男女老幼一共八十一口人,早已绑到了西郊法场等候圣旨了。”程舜说道。
皇上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将龙案一拍,喝道:“绑了!”
值殿将军上来,将程舜的冠带剥下,顺手五花大绑,手段十分娴熟。
“将程舜押赴法场,并将其满门一同处斩。”皇上怒道。
唐律一听,急了,怒火中烧,大声喊道:“陛下使不得,使不得啊!”
唐律就到了龙床跟前,想要拽着皇上的龙袍进行死谏,那皇上一看,吃惊不小,立马跳下龙床,退到后宫去了。
“罢了罢了,看这皇上也就这样了,我唐律还没见过这样的皇上,竟然不听,那就也去法场,陪同程舜一同死了算了。”唐律说道,然后大踏步地来到西郊法场。
到了法场,唐律看到程舜一家都被绑到这里,就等着圣旨一下开刀问斩了。
唐律看到程舜,大声喊道:“程先生,程先生啊!本来指望到了京城,老夫想来扳倒奸相郑驹章的,以此来报答皇上厚恩,没想到郑驹章倒是安然无事,反倒害了忠臣,不仅害了你本人,还害了你的一家老小,竟将你的一家八十一口人满门惨死。老夫我心如刀绞,肝肠寸断,今天来到法场,就是要陪同忠臣程先生一同赴死。”
“唐老先生说哪里的话来?这个和老先生毫无关系!我程舜自愿做一个朝廷的忠臣,和老先生毫无关联!老先生不必自责。我即便到了阴曹地府,到了阎罗殿,也会给阎王爷说清楚这件事,告诉阎王爷真实情况,老先生还是要再寻找机会继续扳倒大奸相郑驹章。老先生在阳间,我在阴间,阴阳两路,一同攻击奸相郑驹章。一定将郑驹章扳倒为止,方解我心头之恨!”程舜说道。
两个人正在聊着,不想来了一位救星。这位救星不是别人,正是开国元勋,是第一位龙虎将许虎。
许虎外出打猎,凯旋归来,心情很好,一路走,一路想:我祖上名叫许达,辅佐太祖皇帝平定江山,夺得江山社稷,承蒙太祖皇帝封为中山王之职,又赐给了打王的金锤,这金锤有功能,就是上打昏君,下打奸臣;又画了龙像一轴,供奉在我的府上正堂。
今天,到郊外打围,收获颇丰,得到不少野兽,真是太开心了!真是满载而归!
这许千岁一路走来,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他经过西郊法场,却看到法场之上,人们聚集得很多,都在议论纷纷,非常热闹。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就派人前去打听。
“小的们,速去打听打听,今天要处决什么人?为什么处决?”许虎吩咐道。
他的随从下去一打听,马上回来报告说道:“启禀千岁爷!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人?什么事?别着急,慢慢说!”许虎说道。
“千岁爷,皇上要将郡马满门抄斩,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许虎一听,大惊失色,立刻传令家将前往告诉监斩官要他“刀下留人!”
如果不听,违反千岁爷的命令,后果自负。
家将命令监斩官刀下留人。监斩官果然不敢采取进一步行动,因为是千岁爷的命令,生怕闯下大祸,如果杀错了人,人死不能复生,那个罪名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