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旺、秦岚石在岸边找船,找来找去,不见一片船帆。
二人怅然若失,男人没钱,就像霜打的茄子,再也硬不起来。
正在走投无路,突然前面走来一个人,陈世旺认出来,是他的客户。
那人年纪约有五十多岁,鼻子上架着一副水晶制作的眼镜。
身上穿着深蓝色的大衫,原色马褂,厚底缎子面的鞋子,手里托着一只鸟笼,上面盖着黑布。
他在江边遛鸟。
正在闲逛,看到了陈世旺。他一眼就看出来是陈世旺。
他也看出陈世旺出了事,因为马褂没穿,相当窘迫。
他本来想躲开的,但后来想,生意上还是要依赖他的,他有质量好价格优的货源,这个要赚钱还是离不开他,就硬着头皮上前。
他在宜城开了粮油铺子,字号是丰德铺子。
他姓赵,和陈老板是生意伙伴,在宜城开了米行,见了陈世旺,就上前问道:“陈兄!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怎么没提前打个招呼?看起来,你遭了难,相当窘迫,哦,这位朋友,是你什么人?怎么在江边转来转去?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陈世旺一看,是熟人,正是丰德米行的赵老板,他立马心里舒坦些了,连忙将愁容收了,改为满脸堆笑,答道:“赵兄赵兄!久违久违!别来无恙,一向可好?宝号现在的生意怎么样?不瞒赵兄说,我们在老河口雇请了一艘船,到贵处来,谁知道这艘船是一条贼船。”
“为什么是贼船?贼船怎样瞒过你的?”赵老板问道。
“我们后来才知道,开始很擅长伪装,很会表演,非常殷勤,迷惑了人,我们在船上有半个月时间,身体非常困倦,就想上岸去喝点茶,洗一个澡,谁知道前脚刚走,后脚他们就跑了,我们的行李还有钱财都在船上,因为粗心大意,没有带钱在身上,只是说去去就回的,也就没想到他们是贼,上岸的时候,都没带钱,到了茶馆,因为要用钱才想起来去船里取钱,谁知道贼船不知所踪,找来找去,不知去向,所以,在江边徘徊,遇到了赵兄,也算我命不该绝。这位是秦先生,他来宜城要买一些东西带回去,带有银钱约有二千两,都在船上,一文都没拿来,就被贼寇偷走了。真是后悔啊!用人不当,上了贼船。”陈世旺说道,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还好,你们的命还在,那贼寇还有点良心,还不算歹毒,有的贼寇哪里有耐心管吃管住半个月,不出三天,就杀人抢东西,滔滔江水,杀了人,往江河里一丢,谁都不知道,你们捡回一条命,就算不错。命在,就有机会发财,命不在,一切都成空。你们先别着急,事情已经发生了,急也没用,不如先到我的小店里歇息歇息,再做商议。”赵老板说道。
陈、秦二人就跟着赵老板去他的米行。
一边走,赵老板一边说道:“ 你要雇船,需要到正规的船行雇请,要签订合同,写定 了船票,约定到了目的地后再支付运费,如果有这些约定,就不会有问题了。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咋就轻信了那些花言巧语呢?你写了合同,交付了定金,到了目的地再结算,就会安全得多。他们也就不敢乱来了。”
陈、秦只有点头称是,后悔不已。
他们三人一边走一边说,到了丰德米行,在里面坐下,一则呢,赵老板和陈世旺的爹交情深厚,多年的生意伙伴,即便现在,和陈世旺的交易也不少,大家都能从中赚钱,二则呢,考虑到陈世旺他年纪轻轻,初次出门,也就没什么经验,吃亏上当在所难免,好在还没丢掉性命,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这次遇上了歹人,上了歹人的当,也值得同情,综合考虑,就将其留下,住在店中,再三再四用语言来安慰他。
陈世旺这个时候得到安慰,心情好一些了,接下来就要和几家债务人去结算账目了,但是,账本在船上,被歹人带走,他也没账薄和人对账,无法结算,只能要求丰德米行赵老板一同前往,和对方说明来意,然后就按照以往的规矩,给他结算,总共得到了银子二百多两。
他有了钱,心里也有了底气。
只是可怜那秦岚石,平时花钱如流水,从来没遇到过捉襟见肘的事,他最担心的是,这些钱是个累赘,无法花掉,现在相反,现在是没钱花,可怜从山峰跌入谷底,反差巨大,无法适应,平时大手大脚惯了的,突然刹车,容易摔倒跌跤。
因为这个没钱花的问题,秦岚石忍气吞声。他闷闷不乐,度日如年,实在没办法,要用钱,必须要向陈世旺身边取来使用。
但是,陈世旺生性狡诈,本来就没良心,动机不纯,向来他就是放高利贷,对人苛刻的人,以前是因为秦岚石在用钱的时候,挥金如土,现在要使用,必须要经过陈世旺,而且设置了一些条条框框,即便要拿到这个钱,也要按照陈世旺设计的手段来操作。
陈世旺的刁钻马上让秦岚石有了感觉。
有一天,陈世旺对秦岚石说道:“我和你以前都相好的,不管大小多少,总要我一人在开支,亲兄弟,明算账,如今大家都过得艰难,虽说我有一些旧账可以算得一些钱,得到了一些银子,可是,这是我的本钱,是货物变现的,我买货物也是需要本钱的 ,如果没有本钱,也是拿不到货的。现在我不能把这些钱都耗费干净了,要留一些路费好回家,即便是回家,路途远远,也需要路费盘缠,如果钱花了,没路费盘缠了怎么办?我和你总得想个办法才好,你说是不是?凡事都需要一个商量?对不对,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大手大脚了。”
说着,他就盯着秦岚石的脸看。
秦岚石一听,再一看陈世旺,事到如今,不得不说,他十分恼火,一腔怒火愤然对着陈世旺说道:“你这人真是!现在我们一同出来,也一同回去,不过,所有开销,你都不用担心,现在是你先垫付,以后再算账,我这里,先给你写一张借据,到家后,如数奉还,不少你一分一毫的钱,绝不食言。不知道你意下如何?没必要假惺惺的,是什么就是什么,黑白分明,先说丑话不为丑,免得以后成仇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说的是!说的是!但是,不知道你愿意写多少银子?”陈世旺问道。
“我写五十两银子还给你怎么样?”秦岚石问道。
陈世旺一听,不乐意,摇了摇头,说:“五十两怎么行?吃的喝的你都要好的,差的都还不要。你这个人真难伺候。我让你写一百两就还算对得起你的。你自己检讨检讨一下,仔细想想,看我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秦岚石一听,心里更加恼火,从小到大,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也没碰到这样的人,不过,身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只有忍气吞声,暂且躲过这一灾难再说,想到这里,他强压住怒火,对陈世旺说道:“行吧,就按照你说的写。”
陈世旺已经准备好了,就让秦岚石打了一张借据,陈世旺接过来借据,收藏好了。
再说陈世旺和秦岚石辞别了赵老板,然后离开丰德米行,一同回到了家乡。
一回到家,秦岚石越想越气,浪费了多少银子?生了多少肮脏气?吃了多少苦头?他一不做二不休,就按照借据的数额,将银子还给了陈世旺。从此以后,秦岚石就老实了,闭关不出,安分守己,苦苦度过光阴,对于那些女色妓院的事情,也不再感兴趣,从这件事,也看出来陈世旺不是什么好人,不是好鸟,从此,他也不敢和陈世旺交往了,他最担心的,就是再次被陈世旺利用,里外都吃亏。索性就敬而远之,反倒十分安全。
再说陈世旺经过这宜城之行,经历了这一番玩耍,才知道江湖险恶,人心诡诈,外面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他也就不敢再次起了荒唐之心,于是也老老实实做粮食生意了。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时光荏苒,他的手头上倒是有了一些积蓄。
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有了白头发,心里一慌,猛一醒悟,觉得自己都已经三十多了,但是还没婚娶,虽说已经尝过女人味,但正儿八经迎娶妻子入门,是要建立家室的。非同寻常,如果不生育孩子,就意味着断了陈家的香火,如果不采取行动,恐怕到这一代陈家也就不再往下走了。
他想到自己父母早亡,又没有什么亲戚,孤单单一个人,终究不是一个事,不是正儿八经的事 ,没有一个好的结局,总觉得对不起列祖列宗。
现在要娶妻,还需要媒人来说媒,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父母不在,说媒的也没有,只能耐着性子,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再说,要静候佳音,不能急于求成,这三十年都忍了,再忍一些日子也不是不行。
有一天,他走到小木桥头,对面走来一位老妇,一看,认得,正是王婆。
他连忙走上前,笑眯眯地打招呼,对于这样的老女人,不热情,就不行,说不成亲事,或破坏亲事。
只要不破坏就算烧了高香。
“陈相公,你的生意兴隆啊!倒有闲工夫来玩玩?”王婆主动问道。
“哎呀,王妈妈,您老操心了。”陈世旺连忙说道。
“哪里操心!”
“不瞒您老说,像我这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哪里有闲工夫出来逛街?这都是生活逼迫的,要我去谈一笔生意,碰巧遇到了您老!”陈世旺说道。
“我看你哪里是出来谈生意,分明是要去找人的。”王婆笑道。
“不瞒您老,这都看出来了,没错,我去找张妈妈帮我缝补缝补浆洗衣裳的,家里没有女人,这些女工活儿,我都不会,可怜要找人帮忙的。”陈世旺说道。
“哦,是这样啊!那陈相公真是苦啊!”王婆说道。
“可不是嘛?家里没有女人,就等于没有家,一切都要自己动手,像粗活笨活,我可以做一做,像这缝补衣裳这些细活儿我是老牛掉井里了,有劲儿也使不上啊!”陈世旺说道。
“哎呀!都怪我粗心,都没关心到。陈相公发了大财,赚了不少钱,我知道你早就定了亲,怎么还没娶妻生子呢?”王婆问道。
“说来话长,父母双亡,媒婆也不上门,就是有两个钱,也不起作用。所以耽搁了,没定亲。”陈世旺说道。
“哎呀,原来是这样啊,陈相公!我看你人英俊潇洒,长得不错,这么好的人才,不知道将来谁有福嫁给你呢。我先留心,看看,打听打听,这个媒,我来作,包你满意,不知道哪家大家小姐能有这个福分,来嫁给你有钱有才相貌俊的陈相公呢。”王婆说道。
“多谢您老费心,那就拜托您老操办,事成之后,一定重重有赏。您老就只管大胆去做。”陈世旺说道。
王婆一听这话,高兴得很,这个小子也不残疾,又有钱,容易促成婚姻,这钱不跟捡来的一样,心里欢喜,就随口答应道:“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好了,陈相公,你就耐心等两天,等我给你好消息。如果相公不忙,就请到我家寒舍,坐一坐,喝点茶吧。”
“不用了,多谢您老好意,我这还有事,改日闲了一定登门拜访。”陈世旺说道。
说完,陈世旺就大摇大摆,与王婆告辞,分别走开,各自忙碌。
陈世旺眼瞅着天色还早,心里按捺不住一种躁动。
就想起男女之事,心旌摇动起来,就想到那烟柳巷看看,闲逛闲逛,也许能遇到一些好事。
他走进巷子,看到有一堵矮墙,在墙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年纪不过有二十多岁光景。
那女子眼角一瞥,知道有人在偷看,就将身子一扭转,进了小门,就将小门关闭,往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