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许氏忙完这一切,谯楼上已经鼓敲五下,时辰到了五更天。
定金早就被吓得失魂落魄,目瞪口呆,浑身发抖,躲在床后不敢出来。
许氏做完后,仔细看了看现场,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然后对定金叫道:“定金,我的好女儿,不要害怕!你是娘的好孩子,好女儿,我今天,有句话要叮嘱你,就是,不许你在外人面前说出这里发生的事。如果你走漏风声,我就会将你杀死,就像杀你弟弟那样,你可要听清楚了,听明白了。如果你不怕,尽管来试试。”
定金一听,哪里敢说话,竟然发不出声音来,只是连连点头答应。
她已经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一夜都没睡着。
这个时候,外面天还没亮,许氏这才将那红烛吹灭,和定金睡在一张床榻上,那定金只是发抖,不敢靠近母亲。
许氏竟然睡得踏实!倒下就开始打起呼噜来,睡得很沉。定金不敢动弹,加之许氏鼾声如雷,更加吓人,就像东海夜叉,专门来吃人的鬼!
再说林正前先生,昨天晚间将陈友仁送回家之后,今天在学馆,眼看到了中午,太阳已经升到正中,还不见陈友仁来上学,他的心里就有些狐疑,有些忐忑不安,想起来陈友仁说的话,一个八岁孩子说的话,就是今天没来上学,一定是遇害了!他的脑袋就“嗡”一下,那是陈友仁临别时哭着对他说的话,非常诚恳,不像是孩子说的话,像是冥冥之中有神仙在说话一样。
他立刻警觉起来。
就安排两个学生,对他们说道:“你们两个,去陈家去,问问你们的同窗好友陈友仁,今天为什么没来上学?都这个时候了还没见一个人影子,你们去问问情况,然后立马回来给我报告!”
那两个学生领了先生的命令,就飞奔到陈家,到了陈家大门口,只见大门紧闭,杳无声息,非常安静。
叩门之后,许氏就来开门。
打开门之后,学生问道:“敢问大娘,你家陈友仁这个时候都还不到学馆上学,是怎么回事啊?先生叫我们来问问情况。告诉我们原因后,我们立马就回去告诉先生。”
“哦,是这样的,我家的友仁,今天到他舅舅家去给舅舅拜寿去了,你回去告诉先生,因为时间紧急,就没来得及请假,请先生放心,等拜完了他舅舅的寿,就回到学馆上学的。”许氏说道。
那两个学生听了许氏的话,转身,飞快跑回学馆,禀告先生说道:“陈友仁的母亲说了,今天是他舅舅的生日,他去舅舅家拜寿去了。”
林正前听了学生的话,心里还是怀疑,如果是拜寿,陈友仁会提前说的,他很讲礼貌,拜寿提前请假是基本礼节。
再说,如果拜寿,陈友仁的母亲为什么没去?
其中疑点颇多,他想去看看究竟,想到这里,他对几个学生说道:“明天放假一天,我有事情要办。”
同学们当然求之不得,可以玩一天,都很高兴,异口同声地答应一声“好”,非常干脆。
林正前想起来陈友仁的母舅,和林正前是老相识了,他心想,明天到友仁的母舅家问问,就知道有没有过生日这件事了。等到打听清楚这件事之后,再做打算。
林正前先生因为不见陈友仁到学馆来上学,就怀疑出问题,就走到陈家去看看。
到了陈家大门,只见大门紧闭,林先生叩了几下门,里面有动静,开了门,一看,正是许氏,许氏一看是林先生,就说道:“原来是林先生,请到里面稍坐片刻。”
林先生就走到堂前,坐下,开言问道:“请问大娘,令郎陈友仁今天为什么没去学馆上学呢?”
“哦,多谢先生关心,我家友仁今天去拜寿了,因为母舅生辰,邀请他去拜寿,我因为不方便,就没去。我想,可能是母舅留他住下,可能过几天就会回来,到时候,他就去学馆上学了。”许氏说道。
林正前看她说的,总是不放心,于是又说道:“你家令兄许仲光,和我十分交厚,多年的好友,我也要去给他拜寿祝贺。”
许氏一听,毕竟心虚,立马沉下脸来,说道:“这就是先生的事了。奴家不能限制先生的自由,先生要去,就去吧,先生要是多管闲事,恐怕要落下闲事,还希望先生好自为之,不要多管闲事。奴家和许仲光是亲兄妹,常来常往,不需要外人来插手我家的事务。”
林正前一听许氏说这话,就立马感觉到了压力,他被许氏抢白了这一句,羞的面红耳赤,弄了个大红脸,无话可说,只有站起身来,茶也不喝,就往外走去。
走出陈家大门,林正前心想,这个女人真是泼辣。回答问题滴水不漏,非常沉着,淡定,看样子沉得住气,有一些手段。
等我到了他家母舅那里,只要一问,就知道真假。看她慌张的样子,像是被我问到了痛处,她有些慌张,不过,马上就恢复了平静,看来他的心理素质很高。要对付这样的 女人,还需要多多提升能力才行。
想到这里,林先生就走到东门。
前面就是一座板桥。
这地方是客商云集之所,人烟稠密,人声鼎沸之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拥挤不堪,而且路窄人多,难以行走,摩肩接踵,到处都是人。
林正前心想,不如先到茶坊中少坐片刻,从这里到新城,差不多要走三五里,歇歇脚再走也不会迟的。
谁知道无巧不成书,刚到茶坊,就正好遇见许仲光带着一个朋友,从里面往外走。
许仲光一看是林正前,连忙停住脚步,拱手说道:“林先生,真是久违了!别来无恙吧!真是难得尊驾到此,今天是什么风把林先生吹到这里来的?到此地有什么事要办吗?”
林正前拱手回礼说道:“我来这里,是要找一位朋友,听说尊驾过生日,正是寿诞大庆的日子,为什么不带着令外甥一同前来呢?”
“咦,先生咋晓得贱辰呢?”许仲光问道。
“哦是这样的,昨天令外甥陈友仁,不到学馆来读书,今天我就到他家去问问情况,找找原因,因为令外甥品学兼优,从来不落下一节课,一般都不耽误学业课时,有事都是先请假,等我批准了他才行。因为他从来没与这种情况,所以我才格外重视,就去他家去问,没想到令妹说,因为是母舅的生辰,陈友仁就去母舅家拜寿去了,所以才知道有生辰的说法。”林正前说道。
“哦,林先生,在下并无此事,我的生辰是正月初七日,早已经过了,况且妹夫去世之后,外甥好久也没到过我家来,哪里听来拜寿这句话的?真是奇怪!”许仲光说道。
林正前听了这话,明白了,原来是许氏在撒谎。
林正前辞别许仲光,谢绝了去他家吃饭的邀请,直接回家,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路上都是心惊肉跳的,对于许氏的淡定,他感到害怕,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啊!简直是恶魔的化身,难怪陈友仁哭着不肯回家。如果陈友仁所说属实,这将是多么大的一场人间悲剧啊!
他想起来陈友仁,那一天他原来不愿意回家的,是我天真善良地以为,虎毒不食子,天底下哪有亲娘对自己的亲生的骨肉痛下杀手的?细思极恐,是我当时疏忽了,当陈友仁送我出来的时候,哭着再三叮嘱我,如果他第二天不上学,一定是遇害了,果真被害的话,叫我如何为他去伸冤昭雪呢?
想到这里,他总是心思不宁,感觉到有大事发生,这件事就是发生在他的最心爱的学生身上。
过了一会儿,感觉有些饥饿,于是吃了几口饭,想到这件事,心中十分焦灼不安,又吃不下饭了,翻来覆去,横竖是睡不着,真是折磨人!
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一直折腾到五更天,还没有一个主见。
一直挨到东方发白,他再也睡不着了,躺着就感觉到很难受,陈宝冠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总觉得对不起他。
他披衣而起,梳洗完毕,抽身走出门外,在街上信步走着,走着,就站在桥头,看到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她走近一看,竟然是定金。
等她走近之后,林正前突然一本正经地问她:“你的兄弟,就是亲弟弟,为什么这两天都不到学馆里读书上学了?他到哪里去了呢?”
定金一看,认得,是林先生,是他弟弟的老师。
见老师问话,定金就禁不住两眼流泪,哽咽着说道:“我家,弟弟,宝冠,我的好弟弟,已经被母亲杀了。尸首已经分成七块了,装入油缸里面,藏在床底下了。这件事,人不知道,鬼不知道,母亲吩咐叮嘱,不许我对外人说,如果说了,母亲也让我跟弟弟一起去,小命难保。先生你不问,我也不敢说。如果被母亲知道了,我也活不成了,呜呜呜。”
定金说完,立马急匆匆地离去。
林正前一听,定金说的有鼻子有眼,不像是胡说八道。天底下果然有这么狠毒的妇人。最毒妇人心是不是专指许氏呢?
想象一下,非常可怕,林先生已经被吓得面如土色,听定金轻描淡写,原来都是非常血腥的。林先生老泪纵横,怒气冲冲地走回家中,唉声叹气,说道:“千古以来,从未听闻有亲娘残杀亲儿子的事,真乃是千古奇闻,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淫妇之心,比青竹毒蛇还要毒若干倍,如今,我不告官,不为陈友仁伸冤报仇,不替他昭雪,还有谁去呢?再说陈友仁生前已经说了,我也答应了,再也没有推辞的理由。哪怕前途危险,也要信守承诺。”
他走到桌边坐下,磨了浓墨,蘸了墨汁,毛笔饱含,开始写了一纸诉状:
具呈状人林正前,年方四十二岁,邓城人,告为血海沉冤,叩求伸冤昭雪事。
生员本是谷城籍贯,取中钦差督院翰林唐律门生,南场乡试几科,未能上取,顺天纳监三场,又不成名,是以教学馆为业,现在居住在枣阳南门。刚好这里有陈世旺东家,在此地买卖粮食为生,生了一个儿子取名陈宝冠,学名叫陈友仁,年方八岁,拜在我门下。不料,今秋陈世旺重病身故,撒手人寰,留下孀妻许氏不守妇道,解释齐天庙云飞和尚。有一天,陈友仁放学回家,恰好遇到云飞和许氏正在行苟且之事,将云飞赶出家门。致使触怒其母许氏。私下与云飞和尚商议,杀害亲生儿子,他的姐姐定金,跑到学馆给友仁报信,说母亲要杀他,让他别回家,友仁得到讯息,十分害怕,不敢回家。当时生员尚不深信,因为天底下尚无亲娘杀亲子的事发生,生员认为是许氏说的气话,就劝友仁回家,并亲自送友仁回家。谁知到了三更时分,许氏竟然刀下无情,手起刀落,将友仁身首异处,将其分割七块,装入油缸,至今藏在床下。其姊定金,亲眼所见。生员不该放胆多管闲事,但是,死者友仁系生员的学生,爱徒,伏乞青天大老爷叩求伸冤雪恨,以整顿风化,让冤鬼超生,伏维老父台大老爷明镜高悬,签发公差访问调查提讯真假,公侯万代。叩具上呈。
林正前将状子写好,字里行间,仔细斟酌了一番,没有问题了,再对妻子说道:“贤妻啊,你要当心门户啊!我要去州里衙门告状,代学生陈友仁伸冤昭雪去了!”
说完,他就走出大门,有壮士一去兮不复反的气概!
他到了州立衙门,走上大堂,刚好遇到知州大人在大堂理事。
林正前抢步上前,高喊一声道:“公祖伸冤!”
说完,就高举着那状子双手呈上去。知州大人接过状子,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林正前心里忐忑不安,他还从未为别人写过状子,也没有到过衙门交过状子,这都是第一次,没有经验,心里就像小鼓在敲打,响个不停,不知道知州大人看完了状子如何处理,他的心里确实没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