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景帝后元年间。
刘启对于莺莺国在央洲的遭遇毫不意外——想要介入另一个政权的内部事务,谈何容易?
不要说是像是央洲朝廷这样已经内部处于混乱状态的、且本身与莺莺国政府又八竿子打不着的政权了,就是内部情况比较明晰、与己方政权还有所联系的政权,想要向对方插手都不容易。
就像是大汉的中央朝廷对那些个地方封国的插手一样。
虽然中央朝廷占据大义名分,拥有“中央”的权力和力量,还有着相应的可行的正当流程可以借用,但是想要真的插手地方封国、并且还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同样非常困难。
更不用说是央洲朝廷这样的政权了——内部混乱,央洲朝廷本身失却了中央朝廷理应具有的权威和能力,地方上山头林立,偏偏他们这种混乱还没有决出一个最终结果……虽然这时候鄫城生的潇军确实更加强硬,但是到底没有实打实地给出一个表态,类似于“朝廷的话不行了日后都应该听潇军的”。
这样一来,虽然明眼人都知道此时朝廷落于下风,说话更响亮的是鄫城生,但是也不能说朝廷一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又比鄫城生说话好使一点——这还是央洲朝廷自己的明眼人,而不是莺莺国派驻央洲官员。
本来莺莺国就对央洲朝廷了解不深,即使他们派来了官员,即使他们在战争上屡屡获胜,但是他们在对央洲朝廷内部权力架构和权威等方面的揣摩和探听还是差了不止一筹。
最少,如果莺莺国政府了解央洲朝廷内部这时候的情况,莺莺国政府的那些人就不会这么简简单单地听从了霍雷肖的一系列计划,怎么也得先上几道保险、留几个后手才行。
还是那句话,莺莺国自己都知道自己对央洲可以说是压根不怎么了解,他们还是更加了解咪国一些——结果,要在央洲插手内战,要和央洲朝廷“合作”,也不想想他们有没有搞清楚央洲内部的情况,有没有找到一个足够可靠的合作对象?
不过,说到底,客观来讲,这个时候的央洲朝廷本身就确实不是什么好的合作对象。
【而在平州那边,戈登并没有听从伯格万的那些劝说,相反,他还反过来劝说伯格万,不如回到央洲朝廷这边来,且戈登保证他一旦回来就不会受到什么严重的惩处。】
【伯格万动摇了——因为他在太上天平国这边呆的也不是非常顺心,最少,他在太上天平国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生活环境,自由,权力,以及其他方面。】
【小皇帝二年十月中旬,戈登带兵开始攻打平州城,伯格万的一部分部下选择投降,随后伯格万也投降了——有着戈登的保证以及伯林盖姆的推动,伯格万并没有受到什么惩处或者判罪,但是他必须永远离开央洲,不得前来。】
【只不过,小皇帝四年他又偷偷跑回了央洲,最终被央洲朝廷军队抓获,随后溺死在了河中。】
【在伯格万归降之后,戈登带着常胜军和李少省的徽军继续合作,一同对平州城展开包围和进攻——平州城的防御非常坚固,这一场进攻一直打到了十一月底,央洲朝廷和太上天平国两方一直呈现一种僵持状态。】
【戈登和程方会等人明白,目前来看,依靠强攻想要夺下城门、攻破平州城的可能性是非常低的。于是,他们开始尝试从其他方面入手,比如,从内部攻破。】
【太上天平国在平州城的主帅是谭王,他是一个非常坚定的将领,决意死守平州城,战斗到最后一刻。不过,这种坚定的信念并非是所有人都拥有,在主帅之下的将领之中,就有几人心中早已有了动摇之意,他们没有把握守住平州城,也不想战斗到最后一刻。】
【在十一月中旬,程方会告诉戈登,他已经接到了一名太上天平国的将领的面见,谈及了归降的事情;十二月初,程方会和戈登与这一群打算归降的太上天平国将领见面,为首的人是郜王,他们一同商谈如何开城门的事情。】
【对于这件事情,戈登表示,只要能够让伤亡降至最低,他们有什么计划他都可以同意;于是,具体的如何对抗谭王、如何开城门的事情,就由程方会和郜王等人商谈。】
【作为曾经的太上天平国将领,程方会向郜王等人保证,一定和他们同心作战,也一定会保证他们投降后的人身安全;等到程方会和郜王等人商谈完毕,戈登便前去面见李少省,告诉了李少省相关计划,并且要求李少省必须宽大对待归降之人,李少省也同意了。】
【十二月四日,谭王举办宴会与将领们共同饮宴,就在这个宴会上,郜王等选择归降的将领发难了,他们杀掉了谭王,随后召集了自己的部下,打开城门,迎接央洲朝廷的军队。】
【第二天,戈登带着常胜军在徽军之前进入了平州,证实了平州城内的情况;再一天,戈登和郜王等人再度见面,双方还聊了聊日后的打算,郜王表示今天晚上他们就打算按照计划投降,并表示了对戈登愿意支持他们的计划的感激。】
【但是,就在这一天后半日,情势突变——平州城中又爆发了枪声,士兵在平州城内四处穿梭,程方会对于戈登的问询却避而不谈,不愿说什么;直到最后,程方会才表示,郜王等人并没有现身,更没有投降——只不过,戈登来到郜王府后,发现其中已经被洗劫一空。】
【戈登觉得郜王等人不可能不去投降,他认为应该是程方会中了什么陷阱,并且导致李少省在见到郜王等人的时候将他们全部关押起来了。于是,接下来的一天,戈登开始寻找李少省。】
【之所以说是“寻找”,是因为戈登一直找不到李少省的人影,他找了几个小时,都没有结果。】
【他又找到了程方会,程方会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但是这句话完全是托词。】
【在戈登告别程方会继续寻找李少省之后,一名留在原地的莺莺国军官看到程方会坐在原地哭了起来,随后,程方会又拜托这名军官,让他代自己向戈登道歉:自己都是听从李少省的命令行事……】
【当天,戈登终于找到了已经被分割的散落的郜王等人的遗体。】
【这让他愤怒不已,因为这使得他完全失信于人。随后,戈登宣布将不再为李少省效力。】
唐朝,贞观年间。
李少省杀降,这倒不是什么少见的选择。
杀降还是招抚,实际上都是根据情势和利益进行的选择——“信义”这种东西,其实也是考量的一部分,但绝非考量的全部因素。
李世民最终道:“这件事情本身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其中牵扯到了莺莺国……以央洲朝廷的现状,以莺莺国想要插手央洲内战的渴望,总还是能掀起一波风浪来。”
李少省此举,是不是背信弃义,是不是丧失信用?当然是的。
在最初,在常胜军的主将戈登、徽军的主将程方会的见证下,他们和太上天平国守军的郜王等人定下约定,只要能够杀掉谭王并且开城门归降,就可以保证郜王等人的性命安全——当然,李世民觉得条件绝对不止这些,最少也应该有个封官之类的——而这个约定还得到了李少省的承认,否则,郜王等人也不可能放下心来。
背信弃义,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不是好事情,不论是对人还是对己。
在战场上,这个事件将会和李少省如影随形,伴随他终生。只要他领兵,就一定会有敌对方想起他曾经违背承诺杀降的历史,进而,李少省想要再度招降——不论真心假意,也不论是为了获得城池还是为了安抚地方,都会变得困难许多。
李少省会不知道这么做的影响吗?这同样不可能。
所以,如果李少省没有突然失心疯,也没有突然丢了脑子,那么他这么做一定是因为在经过利益衡量之后,他认为,杀降获得的好处比遵守承诺招抚的好处多,杀降获得的利益要比背上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头的坏处多。
——如果李少省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发神经的话。
当然,李少省认为也是李少省认为,即使他没有发神经,也不能代表他的决策一定没有问题。
至于说杀降的原因……李世民闭着眼睛随便都能找出来许多条,比如,粮草不够、造成严重负担啦;比如,削减郜王等人在降军中的势力和影响力啦;比如,给其他敌方一个表态啦;比如,郜王这群人存在一些问题啦……
这本身就是央洲朝廷和太上天平国之间的事情,但是现在还能牵扯进来一个莺莺国,莺莺国本身又对央洲能够造成威胁,情况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至于说戈登本人的不满——因为不了解,李世民也无从判断这个人心中对于这种“信义”到底有多看重,是那种真的一旦触及到这一点就绝对不会动摇的人,还是说是那种看重、但是也不是不可以为某些利益和缘由妥协的人。
前者,那确实是没有办法;后者的话……只要李少省摸准了脉,处理起来还是不那么困难的。
【戈登的不满,顺着他的人脉,传遍了整个外国人圈子。】
【十二月中旬,申县的十个国家的派驻官员发表联合声明,表示了对李少省的行为的谴责。】
【这件事情又传回了莺莺国本土。而由于传递的距离之远,经手的人员之多,其中的具体事实又被重重添加,最终变成了一个有着原本的影子但也面目全非的、非常符合莺莺国人胃口的“英雄故事”:
李少省决议杀降,戈登等莺莺国军官士兵们为了阻止,还不惜用枪射击徽军,甚至还去进攻了李少省的住所,但是最终还是没能成功阻止这件邪恶的事情。每一个人都气愤不已,恨不得把李少省干脆吊死。】
【经过这样一个添油加醋的、符合了莺莺国人胃口的故事的广泛传播,莺莺国本土民众对于莺莺国插手央洲内战的行为,从原本的欢欣鼓舞的支持,瞬间变成了极度反对。】
【这不是因为李少省杀降与否,而是因为他们终于从这个故事中意识到一件事情:这个战争,是央洲内部的战争,是鄫城生、李少省与太上天平国的战争,和莺莺国没有任何关系。】
【在原本的莺莺国人的头脑之中,就像是他们认为莺莺国军队是央洲内战的决定性因素一样,他们对于戈登的作用也进行了绝对的夸大——在他们原本的想法之中,戈登是完全的主导者,他主导着央洲朝廷军队的行动,主持着一切与太上天平国之间的战争。】
【但是,事实上呢?事实上,情况压根不是这样。莺莺国军官和士兵们不仅不是主导者,相反,他们还是被主导者,他们就是雇佣兵。】
【这一次事件,让莺莺国内部对于莺莺国和央洲朝廷进行军事合作可以终止了;而另一个想法再度浮上水面,一个原本已经被放弃的想法:要像是对待银都那样对待央洲的问题吗?】
【要不要采取银都的方案,从莺莺国调取足够的兵力,前往央洲,实现直接控制?】
【不少人认为,弗雷德里克想要扶持央洲朝廷作为代理人,从而恢复央洲内部的秩序、恢复商贸活动,并且可以让莺莺国不需要损害自身脸面的计划已经破产了;甚至,这个计划完全就是一厢情愿。】
【这部分人坚定地认为,想要实现上述的目标,莺莺国只能自己来。】
【就连咪国的报纸也认为,如果莺莺国,或者西国,想要成功地恢复央洲的平静,就必须自己对央洲投入足够强大的兵力,用自己的武力来实现;而一旦这么做的话,“央洲将会永远臣服在议洲的强权之下”。】
宋朝,开宝年间。
赵光美不无讥讽地说道:“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