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开宝年间。
赵光美对于莺莺国想要在央洲谋取利益,想要从央洲内战中获得更大的掌控权并不奇怪,也不觉得这是什么让人不能理解的事情——谋划更大的利益,谋划更多的权力,这一向是朝廷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他对于之前莺莺国内部的声浪却是非常嫌弃的了。
什么叫做为了央洲好?什么又叫做为了帮助央洲更快地恢复秩序?还有,什么叫做为了给央洲带来更加美好的未来,带去荣耀和光明?——以及,为什么莺莺国的力量会在央洲内战之中起到决定性的、甚至可能是唯一作用的因素?
赵光美对于莺莺国本土的这一连串认知和言论非常不满,也非常厌恶。
搞利益那就是搞利益嘛,大家都是为了更多的利益在奋斗,谁也别说谁,谁也不要觉得有什么。但是,莺莺国怎么还非得要披上一个美好未来的皮?
——更重要的是,赵光美发现,这群莺莺国人,民间百姓,甚至不少掌权之人,都还真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莺莺国就是在为央洲带去美好未来……而不仅仅将其当做是一个借口,一个师出有名的“名”。
央洲的内战,和你们莺莺国有半毛钱关系?
即使是中原历代,为了师出有名,大家都想到了无数个理由,其中也不乏有什么给对方带去美好未来一类的“名”,可是,民间暂且不论,但是朝堂之中,大家还是都非常清楚这个美好未来的“名”中有多少水分,有多少真实的。
至少,不会像是这些莺莺国人一样,真的觉得自己是在为别的地方带去美好未来,是在进行着什么光荣正义伟大的事情。
要是真的真心实意想要给央洲带去美好未来,那你们莺莺国为什么不直接向央洲——不管哪一个政权吧——传播教导你们的那些技术和知识?
不过,莺莺国人到现在,反对政府插手央洲事务的缘由,也不是因为他们发现了自己的虚伪矫饰,发现了自己其实并不是在做什么光荣伟大的事情,而是因为他们终于意识到另一个本不应该有的问题:莺莺国在央洲的内战之中并不是什么决定性的、领导性的因素。
哈!这个问题,居然还要发生这么明显的、直接的、激烈的冲突,他们才能意识到吗?
赵光美想到此处,更加不满了,不满之余还隐隐有些他没有意识到的其他情绪:“这些莺莺国人,都是这么的自我感觉良好的?”……他们就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他们怎么就能这么顺理成章地觉得莺莺国人在央洲应该是什么领导者呢?
因为是雇佣兵,而不是领导者,他们还会因此而这么愤怒以至于态度大变?
赵匡胤能够理解赵光美的心情,但是他还对另一个问题抱有真切的疑问:“如果莺莺国打算放弃现在这个计划,但是又不放弃央洲,他们会按照这个咪国报纸说的这样做吗?……莺莺国,有这么充足的兵力投放到央洲?”
原谅赵匡胤对于莺莺国的了解实在有限,对于莺莺国究竟有多少可以动用的兵力,他是真的不清楚,也不好推断——常理来说,莺莺国本土是一个岛屿,这座岛屿上即使再怎么繁衍人口且不担心粮食问题,最终能够承载的人口数量也是有限的。
可是,莺莺国除了本土之外,还有诸如银都这样的非本土地区。那么,类似于银都这样的地区中的人——非莺莺国本土人——能够算作是莺莺国兵力的可用的一部分吗?
如果可以充作是,那么他们这样的人的战斗力能够等同于莺莺国本土士兵,还是说要几人才能等同一个莺莺国本土士兵……如果不能充作,那刨除掉还需要驻扎在这些地方的莺莺国士兵之外,莺莺国还剩下多少可以调动的兵力?
这部分兵力之中,莺莺国又愿意在央洲上投入多少——投入的太少,显然不可能控制央洲的局势;投入的太多,还需要考虑对莺莺国本土社会秩序、对莺莺国其他方面的计划以及地区的控制等的影响。
最终,按照现如今掌握的信息和自己的推测,赵匡胤总觉得莺莺国不太能够像是对待银都那样,真的全面投入央洲,然后尝试控制央洲。
【对于是否要将央洲变作是殖民地,或者半个央洲变作殖民地,莺莺国方面也有不同的想法。比如弗雷德里克,他是坚决反对这一方案的,他不断通过各种渠道发声,表示莺莺国在央洲的目的是通商,而不是去建立什么统治。】
【但是,当然也有人对于这么做非常感兴趣,他们有着巨大的野心,并且对自己的野心非常坦诚,比如一名在央洲海关任职的莺莺国人鲍勒,他就表示了对这样的局势转变的乐见。】
【对于莺莺国内部不愿意采取这个方案的声音,鲍勒则表示,“我的同胞们一直以来真正想要的,其实都是政府整个央洲”,而之所以现在有那么多人不愿意支持这个方案,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想法是非常卑劣的,非常不光明的,他们不愿意也不敢正视自己内心的想法”。】
【而鲍勒等支持这个方案的人,显然是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野心,并宣之于口的人。】
【对于莺莺国政府,以及莺莺国一贯以来的行事风格,作为一个莺莺国人,还是一个家道中落的贵族,鲍勒也非常明白: “莺莺国政府总是表现得像是一个傻子或者一个孩子”,他们总是“要发表一些义正言辞的命令,然后再去不满在这个过程和方案之中花掉了多少钱财”;】
【同时,莺莺国政府还总是“一边和掠夺的人一起去掠夺其他国家和地区,或者协助那些掠夺的人进行掠夺,并且保护、推崇、宣扬所有的冒险者和掠夺者”,又“一边深切表示对被掠夺者的同情,痛斥那些推动掠夺的人和官员,谴责这一系列政策”……】
【对于莺莺国政府的行事风格,鲍勒觉得这是不正确的,也是不成熟的。】
【他表示,如果莺莺国真的希望能够在央洲获取到更多的商贸的利益,那么莺莺国就最好不要再进行上述的那些行为,不要为了这些想要获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必然付出的代价——在央洲作战、在央洲杀戮、在央洲占领城池而装出一副不能接受、震惊不已的样子。】
【不过,尽管鲍勒等人剖析地明明白白,并且极力宣扬这一方案,但是他们的愿望还是没有成真。】
汉朝,景帝后元年间。
刘彻乐了,他笑出了声:“莺莺国居然还有这种人啊。”
刘启也在一边摇头,虽然也不能说是非常出乎意料吧,但是莺莺国真的有这样的人站出来表态,还如此这般地对莺莺国本身进行了一顿分析,还是让他感到些许的意外。
尽管刘启和刘彻也在尽可能地对莺莺国政府进行分析,构建出一个莺莺国政府的形象和行事风格,但是受限于情报,他们也并不能真的较好地构建出一个结构来——
虽然从对咪国内战的态度,对央洲内战的态度,已经能够看出来莺莺国是追求利益但是还非常想要维持一个面子形象的风格了。
但是,这个形象还是比较单薄的,并不完整;即使是要面子又要里子这个特点,都不完整。
不过,鲍勒的这一番对莺莺国人,以及莺莺国政府的分析,倒是给了他们不少的帮助。
一边支持帮助鼓励宣扬掠夺,一边又要表示对被掠夺者的同情、对相关政令和官员的指责……这不就是常常说的既要又要么。
既要又要,对于刘启和刘彻而言,并不是什么少见或者不能接受的事情。事实上,作为皇帝和太子,他们两人想要既要又要的时候可不少,并且他们两人真的在实践之中要求既要又要的时候也相当之多。
可是,既要又要,也是要讲究手段,讲究时机,讲究对象的——没选对,那就有可能做不到既要又要,更惨烈的后果,则是鸡飞蛋打,两个都得不到。
莺莺国这个风格……虽然目前好像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没有搞出来什么莺莺国政府不能接受的后果,且,仿佛莺莺国在很多时候也还是在得到了实际利益的同时、维持住了那摇摇欲坠的疑似面皮。
但是这样的情况必然不能永远维持下去,迟早有一天,这个风格会挖下巨坑,将莺莺国埋进去。
别的不说,虽然不能理解莺莺国百姓怎么对各种事情都有反应,怎么莺莺国政府还会受到这些反应的影响——但是,莺莺国百姓显然已经被这种行事风格埋下的坑给坑了,转而又影响到了莺莺国政府的行事和决策。
对央洲动手,从央洲获取利益,这件事情本身是正确的,就像是鲍勒说的那样,不少莺莺国人其实内心是想要获得央洲的,莺莺国政府也不例外;但是,因为莺莺国多年以来的行事风格,因为莺莺国这种“既又”的过往历史,莺莺国国内有相当一部分人不能接受为了达到目的所需要的战争、流血……
不管这种不能接受,是真的不能接受,还是出于对这种“正义”的表态的不能接受,总归形成的结果是,莺莺国民间反对声浪四起。
刘彻对鲍勒的话还是有点赞同的:“既然想要利益,那么就必然有着代价,怎么能够既想要利益,又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代价,还要为之表示震惊的呢?”
想要什么,有野心,那就要坦诚面对嘛。总是想要维持那一丝丝面皮,可是行动上又完全与之相悖,这样的状态怎么能够正常维持下去?
刘彻觉得,如果莺莺国不能像是鲍勒说的那样,不要再装下去;或者,真的去遵循他们的正义,而是一直这么行动和面皮背道而驰的话……那迟早有一天,会彻底撕裂。到时候想要再重新拼合起来,可是难上加难啊。
【在奥斯本和戈登辞职的消息传回本土之后,在平州杀降的事情传回莺莺国本土之后,莺莺国民间声浪四起,莺莺国政府——首相亨利政府的支持率骤然下跌,国会之中的反对之声也此起彼伏。】
【对此,首相亨利眼疾手快,充分展示了作为首相的应对效率。他当即撤销之前发布的那两条枢密令,不再允许莺莺国将领和士兵为央洲朝廷效力,同时,还额外加派命令给申县的莺莺国官员,表示撤回戈登的休假许可以及为央洲朝廷效力的许可。】
【这样的处理速度,让首相亨利成功地挽救了自己政府的支持率危机。】
【毕竟,相关政令已经中止,那么再有什么指责和批评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最多也不过是让那些反对派对首相亨利表示严厉批评,而并不能真的借此展开什么行动。】
【当然,即使如此,反对派还是找到了一些机会,比如,一名议员提出一个意见,要求首相亨利和他的政府在央洲执行像是对待咪国一样的、真正的中立政策,不介入内战的任何一方;最终,首相亨利不得不采纳了这个意见。】
【他表示,莺莺国日后不再会介入央洲的内战之中,只会保护申县这一个地方。】
【不过,首相亨利等人还是辩称,在央洲内战的介入中,在对央洲朝廷的支持中,莺莺国确实获得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更大的贸易额度,用来对冲咪国内战对莺莺国利益的损害。】
【莺莺国这段时间在央洲的贸易总收入增加了两倍,首相亨利等人认为,这都是因为莺莺国积极介入央洲内战、支持央洲朝廷、镇压太上天平国所获得的成果。】
【但是,不论如何,莺莺国现在重新拾起了对央洲的中立政策——虽然只是目前,不再去参与央洲内战;而央洲内战也用后续的事实证明,双方确实与莺莺国无关,最终的结果也并不需要依靠莺莺国的介入才能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