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生命的根
天空上,深灰色的云像是锅盖子整个扣了下来,只在与山脊交接的地方留一点缝隙,透出个浅蓝色的边,然后一点点的向橙黄色过度着,这样的暖色调像是依依不舍的夏天一步三回头的脚步。那层层叠叠的云像是繁复厚重的帷幕,又像是酝酿着一出惊天动地的戏剧,却只是往上掀起一点点,就能让观众看看里面天宫的布景,却迟迟地不动了,让期待的心都变得冷却了,让希望也变成了烦躁。
不一会儿,那层叠盖顶的灰色的云松动了许多,一柱一株的光线像是舞台上为主角们打着的高光,斜斜地射下来,照亮一片已经快要失去光彩的大地。
景以柔偷偷从这片天空上收回视线,瞄一眼在不远处端坐着的宁问冬老师。
宁问冬老师还真是一位让人摸不透的老师,今天他又出新招了,他居然在这样一个室外温度只有六七度的天气里,让他们顶着呼啸而过的寒风在旷野上盯着树看,看的是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无花果树。
“他是不是疯了?”坐在蒲团上的云尚飞一边把衣领裹紧,一边说出自己认为最合理的解释。
“和他一样!”景以柔指了指不远处的明墨白,然后气呼呼地伸开翅膀,为云尚飞挡住西北风。
打架后的那个傍晚,吃晚饭时,景以柔和云尚飞端着饭盒,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边,一左一右地守着他坐下,希望能和他不小心地说上一句什么话,然后和好如初。
可是明墨白这个坏蛋,居然像是躲瘟疫一样冷着脸走开了,就连云尚飞气呼呼地把手中的筷子掷到了他后背上,都没能让他转过头看他们一眼,你说可气不可气?
再然后他们居然连坐到他旁边的机会都没有了。
上课时,他总是最后一个进教室,有时候居然比老师还要晚到,然后选择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孤零零地坐下,一脸与全世界为敌的模样。
吃饭时,也总不见他的身影,就连和他同寝室的云尚飞都很少看见他。据云尚飞说,熄灯前,他看不见明墨白,熄灯后,他看不清明墨白。天亮了,等他睁开眼,明墨白早就不在床上了,照这样下去,他们还不如牛郎和织女见面次数多。
明墨白好像铁了心的要躲着他们,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呀?要是师姐在就好了,师姐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云尚飞用胳膊肘碰了碰景以柔,低声问:“你到底能不能想起我的妖身是什么样子的?我怎么越想越觉得我的妖身就是平头哥?蜜獾?要不,下课,你再帮我看一眼图片?”
景以柔很无奈,自从云尚飞从《现代妖类大全》上面看到了蜜獾的图片,她已经被缠着看了N+1遍了,她早就烦了,可是眼前云尚飞兴致勃勃的样子,让她不得不点了点头。
云尚飞满意地移开了目光,看无花果树的表情像是在看久别重逢的恋人。
眼前的无花果树像是高高地擎着一根根瘦骨嶙峋的手指,在风中跳着自编自演的舞蹈,长在树枝上小而硬的果子,像是在朝天控诉时伸出的小拳头。
云尚飞偷偷给它起个很贴切的名字叫“群魔乱舞”。
宁问冬老师发现他俩在偷偷说话,便投过来一个不怎么严厉的眼神,可是架不住这眼神非常执着,足足有两分钟的感觉,景以柔红了脸,因为宁老师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目光,发现云尚飞居然连耳朵都红了。
临下课时,宁老师慢悠悠地说道:“树,立于旷野,任风过,等雨来,不紧不慢,不急不躁,不迎不拒。人夸我花美如何?我就是我,人嘲我叶落又如何?我还是我……”
“好吧,终于不说花了,又改说树了!”云尚飞捧着腮帮子,嘟囔着。
“大树因为有根,才能不被疾风吹歪,能站得住,立的稳,才能长得更高。想象你就是这么一棵树,因为有根,面对艰难困苦时,你才能不放弃努力生长的决心;因为有根,一帆风顺时,你才能不动摇淡定澄澈的恒心;因为有根,被甜蜜包裹时,你才能保持自我,不迷失自己;因为有根,被纸醉金迷浸染时,你才能不被暂时的繁华迷惑了眼睛。因为有根,你才是你,人生才是人生。所以,这节课的作业就是:‘我生命中的根是什么?’并解释说明。希望你们能用心思考。”
云尚飞突然转头看向景以柔,从他抿得有些夸张的嘴唇和心急火燎的表情上,景以柔感受到他想说话的欲望是那么强烈,可是他居然憋住了没开口,这还是第一次。
宁老师刚转身准备离开,云尚飞就像放出一个憋了一节课的屁一样,冲口而出:“有没有搞错?命根子?这个词也太让人脸红了。”
景以柔不太明白根和脸红有什么关系,便问:“你知道自己生命中的根是什么了吗?”
云尚飞摸了摸耳朵,说,“这宁老师真是变态!我耳朵都要冻掉了,腿也麻了,他居然问我命根子是什么?”
“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答案是什么?”景以柔被云尚飞突然绯红的脸弄糊涂了。
云尚飞看了看她,然后双手捂着脸,快速底下头,丢下一句:“不知道。”
景以柔心想你不知道,还这么拽?生命中的根到底是什么呢?
同学们见宁老师已经离开了,一个个揉着腿,活动着胳膊大呼小叫起来,其中呼声最高的是给宁问冬老师改一改外号,于是,不大一会儿工夫,宁老师的外号就从花美男改成了无花果。
对此,宁老师的头号粉丝齐祥茹表示极其不乐意,她认为宁老师说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都是好的,因为他颜值高,颜值即正义。
以云尚飞为首的男生们则很快凑成了一堆,也不知道他们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还不时地传出来一阵阵古怪的笑声,其中,罗子芳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宁老师的样子,布置起了作业,说是要让他们找出自己的命根子。
景以柔对他们的胡闹可不感兴趣,她盯着明墨白的背影,眉头紧锁,因为她突然想起,明墨白的那句“如果师姐知道,会不会怪我?”,他到底做了什么?害怕师姐怪他?又或者是……他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