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夏觉主
景以柔前前后后把明墨白的一切想了好几遍,她知道他来书院是有目的的,也知道他其实是吃了药丸才变成妖的,可是这些并不妨碍他们是好朋友呀!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明墨白是个坏人,所以她选择相信他是害怕连累他们,这才故意躲着他们的。
还有一件事,也让景以柔异常挂心,那就是平谛天手书上写的回到过去,逆天改命,虽然她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可她知道她说服不了自己不去救弟弟。
可是,到目前为止,她不但没找到关于《万妖奉典》的有用信息,就连平谛天的手书也在明墨白手里,她觉得明墨白肯定不会再给她看了,这让她想起来就头疼。
思考了几天,她决定先去和夏之洲谈谈,希望能有点收获,万一他真的是姥爷呢?那多好!她满怀期待地想。
她打定主意之后,就开始留意和夏之洲单独接触的机会,可是这样的机会很不好找,因为夏之洲仿佛为了对得起他“觉主”的称号,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为坐稳“觉主”宝座添砖加瓦。
一天下午,景以柔刚刚上完五行驭术课,抱着那本厚厚的《控火术技巧入门》,站在长长的游廊里朝训练场看。
夏之洲正呈大字躺在控火训练场沙地上,呼呼大睡,虽然太阳难得暖洋洋地照着大地,也没什么风,可毕竟已经十月底了,还是很冷的,他也不害怕冻感冒了。
临下课时,景以柔曾经叫醒过他,哪成想,他只是睡眼朦胧地看了一眼景以柔,说了句:“别管我。”便又闭上了眼睛。
虽然他是妖尊的儿子,可是景以柔却觉得他好可怜。
景以柔以前觉得夏之洲真是个福气满满的人,他不仅笑容温暖,长相也白净,虽然不争不抢,可是他是妖尊之子呀!怎么也应该是所有人围绕的中心人物吧!
可是,景以柔这几天观察下来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夏之洲就像是活在一个大玻璃罩子里的塑料娃娃,拥有了所有人眼里的幸福生活,可是从他经常半睁着的眼睛里却看不出半点幸福,那里面只有疲惫至极的漠然,不同于明墨白的冷漠,夏之洲是那种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漠然。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更不知道活着除了无聊,还有什么其他的乐趣,好像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做也行,不做也行。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在乎,任由世界乱成了一锅粥,和他关系也不大。他高兴就朝你极为灿烂地笑一笑,不高兴就看都不看一甩手走开。
景以柔觉得他心里没有眼前的一切,也没有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有时候,他看起来像是在听课,可是其实他只是在盯着某一点看,眼神空洞迷离,似乎也忘了眨眼睛,不带任何情绪,然后大概眼睛发酸的原因,他收回目光,旁若无人地伸个懒腰,趴在胳膊上再睡一会儿。
令人不解的是,他都这样了,也没有老师批评他,大概是因为他爸爸是妖尊吧?
说实话,景以柔在观察到关于夏之洲的这些之后,就有点心灰意冷,看样子要让他开口说点有价值的东西,比求明墨白更加困难。
景以柔盯着训练场上的夏之洲,摇了摇头,他不可能是她的姥爷?如果是的话,他应该复仇,而不是这么浑浑噩噩,不是吗?
这时,一群女生走了过来,像是冬天成群的麻雀,整个游廊立刻喧嚣起来。
景以柔赶紧闪到一边,腿几乎抵到了游廊侧面的石台,可是还是被一个女生狠狠地撞到了,景以柔的腿一下子碰到了石台上,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被撞出游廊,她回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那个女孩,应该是高年级的学生。
旁边有人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她望过去,竟然是方沐卉。
还没等景以柔做出反应,那个撞了人的高颧骨方下巴的女孩两只胳膊环胸,一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模样,语气不善地嚷:“怎么?换大腿了?改抱妖尊儿子了?你可真有本事呀!”
其他四个女生哄笑起来。
方沐卉轻声细语地说:“以柔,我可什么都没告诉她们,不过你这几天也太明目张胆了,一双大眼睛像是长到夏之洲身上一样,这也太明显了吧!以后记住要偷偷地,女孩子矜持一点,好不好?”
景以柔不想解释,更不想看她们,她害怕万一看到了她们的内心,恶心到自己,转身便要离开。
可是她们五个哪里肯轻易放过她?
其中一个矮胖矮胖的小姑娘挡住景以柔的路,说:“我听说你虽然在男人面前温顺得像小狗崽子,在女孩子面前可是很会耍威风的,是不是?卉卉……”
方沐卉说:“我可不敢回答,我怕挨打。”
高颧骨方下巴说:“怎么?看见我们人多,你就怕了?”
景以柔突然发现自己理解了明墨白喜欢打架的原因,对有些人,即便你肯浪费时间和她们讲道理,他们也是不肯听的,就像现在,她要解释什么?要怎么解释?只要她一开口在她们看来就是已经低头了,是可以被欺负的,所以,只有打到她们服气才行。
景以柔猛地抬起右手。
五个人吓了一跳,小矮胖本能地往后闪了一下。
景以柔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就像师姐教给她的那样,她在心里说:我会保护你的,别怕!
五个人看着她的表情配上这架势,有点发蒙。
景以柔却没有蒙,她说:“那好吧!我给你们两条路,一条就是放我走,另一条就是我们打一架。我打架有个原则,这个我得先告诉你们一声,免得你们将来后悔!我打架,不打赢绝不收手,今天不赢,明天接着打,还打不赢,就后天,反正一定要赢!还有,明着打不赢我就偷袭,反正我有翅膀,我可以偷偷潜入你们院子里拿着石头等着,在你看月亮的时候,在你赏雪的时候,在你聊天的时候,在你和同学们玩耍的时候,或者是上厕所的时候,狠狠地照着你的后脑勺来一下,再来一下,打到我解气了为止。当然……你们也可以报复,可是……你们没有翅膀!”
景以柔说着,自豪且高傲地摸了摸自己的翅膀,继续说:“据说,平谛天的法力还残留在这翅膀上面,我早就想试试,说不准还能激发出点什么新妖术……”
五个人一看这架势,你瞧瞧我,我瞅瞅你,没了主意,她们本来就是逞一时之快,犯不着给自己惹下这么一个大麻烦呀!
要说,还是矮胖姑娘聪明,她其实早就看见夏之洲一声不响地走进了游廊,在不远处的石台上坐了下来,本来她是想让他看着景以柔出丑的,可是现在好像看不成了,即便如此,她还是可以用用他,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只见,她用手一指夏之洲,说:“夏尊上儿子来了,我们快走,改天再说吧!”
然后五个人一溜烟地跑掉了。
景以柔见她们跑得没影了,便一屁股瘫倒在石台上,低着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扶着廊柱的手都是抖的。
其实,她心里很害怕,她还从来没有打过群架,况且她的妖术学得都太菜,她能想到的武功招式就是薅头发揪耳朵。要她一个人对付五个人,想想都觉得没什么胜算,还好,她从明墨白身上学了虚张声势这一招,看样子效果不错。
夏之洲缓步走了过来,吊儿郎当地用手支着廊柱,似笑非笑地低头看着景以柔,说:“成群结队攻击别人的家伙都以为自己是明察秋毫的雄鹰,却忘了雄鹰从不成群,苍蝇才是!”
景以柔抬头看着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可是又不想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思考了一下,觉得根据以往的经验,正面出击更可能得到答案。于是她问:“你知道《万妖奉典》吗?”
夏之洲微微一愣,努嘴一笑,不说话,但明显就是知道的样子。
景以柔心里大喜,便瞪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眸子,一面暗暗使劲,希望自己可以启动读心术,看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可惜她那个读心术极其不靠谱,等了半天就像是求雨一样,摆了很大阵仗,折腾了半天,一滴雨也没有下。
景以柔开始后悔,之前明明打算得很好,要研究一下读心术,后来乱七八糟的事一多,她就在这件事上松懈了,再然后因为看见了方沐卉的内心,真正让她体会到站在别人的视角,鄙视自己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好像梦见自己踩死一只恶心的蟑螂,梦醒时分,才发现自己就是那只蟑螂。这种无力感直接让她对读心这种事有了抵触心理,于是更是懈怠了,现在,她是一个都上了考场才后悔没好好读书的娃。
夏之洲估计是把景以柔的纠结看成了急切,便坐到了她身边,问:“你想知道?”
景以柔赶紧点头,激动地差点撞到柱子上。
夏之洲想了一下,居然回答:“可是……我并不想告诉你。”
景以柔很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可是从夏之洲的表情上却看不出半分玩笑的意思,他严肃的表情甚至带着点无法言说的沉重。景以柔心里琢磨着:如果我叫他一声姥爷,他会不会告诉我呢?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傻,便放弃了。
夏之洲别过头,像是在眺望远处的群山,又像是只想静静,半天,他轻飘飘地说:“有些真相像是一口深井,不知道时虽朝思暮想却也快乐,知道后却成了落入井中的蛙,你觉得如果青蛙不知道自己活在一口井里,而且永远都跳不出,是不是会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