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真此时才算是真正与陆望披肝沥胆。他与陆望携手在火炉旁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那次在京郊别院,我去找你,也是二殿下的意思,让我多亲近你。”
“然后尽量拉到一条船上。”陆望笑着接着说道,“我猜到了,所以才会这么问你。”
李念真连忙说道,“不过我与你交往,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是出于至诚。除了二殿下让我多接近了解你,这份来意我当时一时无法吐露。现在好了,你我既然坦诚相见,这个起初的渊源我便可以说出来了,不用堵在心里。”
陆望明白兹事体大,李念真既然要忠于二殿下,便不得不一开始对自己有所保留了。更何况自己的父亲,不也是处心积虑一步步为自己铺路去帮助刘允中吗?想起刘允中临走前半夜来访,陆望心里有些感慨,这条船,自己是不得不上的。
李念真见陆望神色和缓,并无恼怒之意,便知他能全然理解自己当时的苦衷,也暗暗赞叹陆望的胸怀气度,为自己由这样一位好友而庆幸。既然已经互陈心迹,他便想起自己来此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他凑进陆望,轻声说道,“你知道我昨天看见了谁?”陆望知道他有重要的话要说,便接下话头,说道,“说来听听。”李念真拧着眉头,说道,“那个小太监。”
陆望倒不十分吃酒,问道,“怎么?他不是当时被景阳殿的力士拖下去处决了吗?难道又放出来了?”
李念真冷笑道,“这倒不是奇事,你知道更奇的是哪件?我看见的那个小太监,居然是个女人!”
本该处决的小太监居然在光天化日下重现人间,而且还变成了个女人!陆望听了,没听微微跳动着,说道,“你把当时的经过详细说说。”
李念真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当时我正准备到一个歌舞坊去,路过一条暗巷,一时尿急,就拐了进去,想方便方便。”
陆望白了他一眼,他便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谁知道那条暗巷看着不起眼,原来是一个大宅院的后门。我正躲在墙根的暗影处,想要松开裤带解手,突然那后门开了,走出一个蒙着纱巾的妇女。我连忙躲进去过的一个隔断处,偷偷望去。”
“原来你还要偷窥妇女的爱好。”陆望没好气地对对李念真说道。李念真连忙辩白,说道,“我见过的国色天香都不在少数,怎么会对这暗巷里的腐女感兴趣!你也太小瞧我的眼光了。”
“那你当时偷偷盯着那女人干什么?”陆望问道。
李念真回想着当时的情景,说道,“我第一眼就觉得她的身形很眼熟。但是,一时也想不起是谁了,何况当时她又蒙着面纱。”陆望沉思道,“如果真的是那小太监,她的身法变幻莫测,你绝对跟踪不了他。你看仔细了吗?”
他眯着眼想了一会,笑着说道,“我当时也没想到是他。结果,你猜怎么着,天算不如人算。突然起了一阵风,把她的面纱吹落,掉在耳旁。我躲在暗影里看得清清楚楚,竟然就是那夜景阳殿里的小太监。我当时惊讶得差点失声喊了出来。”
“还好你没蠢到那个地步。”陆望心里倒为当时的李念真捏了一把汗,如果当时被发现了,也许李念真从此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李念真嘿嘿笑了两声,扬起两道长眉,更显得神采飘逸。他说道,“她没有看见一开始就躲在暗处的我,我也没敢动弹。面纱掉落下来,她飞出警惕,环顾望了望四周,就迅速把面纱到时,匆匆走了。像你说说的,她身法很快,我也不敢跟上去,记住了那个地址,就回来了。”
陆望点头说道,“幸好你没跟去,不然要吃亏,今天也不能坐在这儿了。”李念真有些骇然,问道,“那小太监,不,那小娘们那么厉害?”
“她的身法,可以算算高手。普通人跟踪不了她。”陆望脸色凝重地说道。
“幸好我识相,”李念真拍拍心口,惊魂未定地说道,“要是本公子这么玉树临风的人物在这么个不阴不阳的人受理废了,那还真是冤枉。”陆望问道,“她额头上是不是有一条锐器擦出的伤痕?”李念真诧异道,“对啊,你怎么知道?”
陆望想了想,把陆宽叫了进来。他对陆宽说道,“宽叔,这里有一个地址,马上去查查住在这里的人的情况,特别是女眷。”李念真便把地址告诉陆宽,让他火速去查。
陆望知道,有镇铁川的帮助,陆宽的追查会很快有结果,便对李念真说道,“我们且坐坐。等宽叔那有了消息,我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李念真有些疑惑,问道,“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陆望笑着说道,“大概有个脉络了,具体的细节,还要等待宽叔那边去证实。”
李念真受到了震撼,捶了他一拳,急忙说道,“那你还故作神秘,看我干着急!快告诉我!那小娘们真的是小太监吗?我的意思是,那个小太监真的是个女人扮的吗?会不会是他的姐妹?”
陆望啜了一口热茶,摇摇头,说道,“不,就是同一个人。小太监是个女人扮的。”李念真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陆望淡淡地说,“在那晚后花园见面时。”
“可是一直到他在大殿中被抓获,他一直穿的是太监的衣服啊。”李念真不解地问道。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他长得秀气,而且声线有些经过刻意改变。虽然眼生,但也只是有些疑心而已。”陆望说道,“后来他跪在地上,声称受了刘义谦的指派,给我送密信,还拿出了刘义谦的玉扳指。”
李念真问道,“那玉扳指是真的吗?”陆望点点头,说道,“我和宽叔都查看过,是真的。不过,对方真是高估刘义谦对陆家的影响力了,以为拿出一个玉扳指,陆家就会俯首帖耳。”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女儿身假扮呢?”李念真还是没解开这个疑团。陆望微微一笑,说道,“我当时已经觉得他很可疑,但也没有往女扮男装上想。在他跪下时,我便借机伸手去扶他,趁机用手扣在他的脉搏上,想测测他的气息内力。”
“测出来了吗?”李念真急忙问道。陆望笑着说道,“倒是测出来了。是个内家高手,气息绵长。不过。。。”
李念真追问道,“不过什么?”陆望忍不住笑道,“不过,是个喜脉,她已经有孕在身。还不到一个月,估计她当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个孕妇了。”
“孕妇!”李念真一口茶喷了出来,捶着胸口,哈哈大笑。陆望瞟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后来我烧了信,与她打斗时,扣她的脖颈动脉,更发现她的功力非同一般,那手飞花绕树的身法在江湖上绝对能排进一流高手中。”
“你打不过一流高手,还让她跑了?”李念真哂笑道。陆望自信地说道,“我真的要与她动手,她在我手下走不过十招。只不过,我当时又发现了一件事,让我必须放她走,这场戏才能继续演下去。”
李念真期待地听着陆望的解说。陆望缓缓说道,“我在扣她的脖颈时发现,她的后脖颈处,绣着一朵血梅花。”
“血梅花?”李念真有些狐疑。陆望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不知道,以后看到这种血梅花标志千万要小心。”李念真问道,“为什么?”陆望说道,“这是刘义豫的秘密内卫标志。是他们辨认自己人的暗号之一。”
李念真脸色凝重起来,陷入了沉思。他开口说道,“我只知道刘义豫絭养了内卫作为自己的私人武装,原来还有秘密内卫。”陆望说道,“这种黄蕊杏花绣的位置和形态样式都有他们的特殊规定,很难仿冒,外人更无从知晓这其中的关节。”
“那这小太监是。。。”李念真一脸沉重地说道。
陆望说道,“不错,是刘义豫派来的。什么刘义谦的密信,都是鬼话。他们弄来了刘义谦的玉扳指,想引我上套。刘义豫是想试探我,而饶士铨大概也参与其中,倒是想借机坐实我的罪名了。”
李念真骇然,“那后面小太监又回景阳殿,引出金杯毒酒之事,就是已经做好的局了。”
陆望点头,说道,“所以我要逼走她,不然他们的戏就没法往下演了。我也配合他们一回。小太监故意向我告警金杯之事,是想引起我的警惕,看我如何决断。如果我当时不当场揭发那金杯有毒,那他们就会认为我是有意借刀杀人,毒死刘义豫。这正中饶士铨的下怀,刘义豫也会对我失去信任。这样的话,当晚被拖下去问斩的。。。”
他微笑道,“就是我了。”
李念真皱着眉头,惊出一身冷汗,愤恨不已地骂道,“好毒的奸计!”陆望说道,“饶士诠一直视我为眼中钉,他大概是谋主。刘义豫虽然已经想用我,但也想再试探考验几次,才会放心。所以他们弄出这么一出接二连三的试探。”
“那这小太监有可能是哪里的人呢?”李念真沉吟道。
陆望说道,“我推测,是与内卫有紧密关系的内眷,一般人很少见过,又得到刘义豫的绝对信任。”
这时,陆宽神色紧张地敲门而入,额头上挂着汗珠,说道,“查到了。”陆望与李念真一齐望着他,示意他说下去。陆宽看看二人,说道,“是内卫府大将军杨威的宅邸,女眷有杨威之妻曹红,听说已怀有不到两个月的身孕。”
陆望与李念真对视一眼,苦笑道,“宽叔,这个曹红,就是你那夜在景阳殿后花园,用刀刺伤的小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