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事总是接踵而来。人情喜欢锦上添花,越是光鲜亮丽的地方,越是吸引人群趋奉。陆府这几天是门庭若市。在形势诡谲的大夏国朝廷,刘义豫、赤月以及那潜伏在暗处的西蜀势力已经隐隐形成缠斗之势。陆望,不由自主地成为三股势力交织的中心,处于漩涡之中。他既是众人目光的中心,也是各方势力关注的焦点。
而在西蜀,出逃的刘义谦大失人心,跟随流亡的诸多大臣都把矛头直指崔如意兄妹。特别是在军中,崔氏兄妹几乎已成为众矢之的,被军士们恨的咬牙切齿。
刘允中身边已经越来越多的聚集了反对崔氏兄妹的力量,包括平逆将军上官无咎、讨逆将军关山与关若飞父子、御史大夫赵合章、光禄勋大学士范元吉与凉州侯范贞吉兄弟等,都是刘允中的忠实追随者。更有那远在京都,代号“春风”的秘密武器--陆望。
陆望一直与刘允中通过秘密渠道保持着联络。在刘义豫的试探过后,他敏锐地感觉到,西蜀还埋伏这一个定时炸弹,可能就在刘义谦的重要大臣中,与刘允中阵营也有一定的交往。
而这个奸细,与刘义谦的宫廷、京都的刘义豫和饶士诠都保持着秘密的联系,把情报源源不断地通过刘义谦的身边人偷出,再送往京都的刘义豫和饶士诠。甚至连刘义谦的玉扳指如此贵重的东西,他也能弄到手,并且献给刘义豫。这根刺必须拔除掉!
他会是谁呢?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奸细有没有渗透到刘允中阵营的中坚力量中?目前,知道陆望身份的只有刘允中,这也是陆望反复叮嘱刘允中保持自己身份绝对保密的原因之一。
他仔细想了一遍,上官无咎、关山父子这几位武将一直跟随刘允中,也舍生忘死一路护送刘允中安全到达西蜀。而赵合章、范元吉兄弟这几位文臣更是早年就跟随刘允中的心腹,掌握了刘允中的诸多机密。如果他们要背叛,刘允中现在早就是刀下之鬼了。绝无可能。
对,要从他们的下属友人等外围进行筛查,很有可能这个奸细与他们也有来往,但并不知道核心机密,更不知道陆望的身份。否则,就不会用试探这一手了。至于这个奸细是如何拿到刘义谦的玉扳指的,陆望想,大概与崔氏兄妹脱不了干系。
可笑刘义谦如今还是如此执迷不悟,一味宠信崔氏兄妹。虽然因为众人不满,忠于刘允中的将领掌握了一部分兵权,崔氏兄妹比起在京都时权势熏天的势头,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光,但对刘义谦的宫廷,还是有着很大控制权的。拿到刘义谦的玉扳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一番思虑过后,陆望叫来镇铁川,吩咐他在西蜀也进行秘密的调查。一方面,他也把自己的推理告诉刘允中,让他从与崔氏兄妹过从密切,又与刘允中阵营的人有频繁交往的人中去筛查。
他认为,既然奸细跟随到了西蜀,给京都的刘义豫通风报信,那一定会与崔氏及刘允中双方都保持接触,探听情报。而这个人,也一定有着不低的身份地位。这样一筛查,这个范围就缩小了许多。
把彻查奸细的事布置停当,陆望靠在椅子上,微微闭上双眼养神。连日来的应酬接待弄得他疲惫不堪,不仅是身体的疲倦,更是心里的厌恶与反感。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对一个官员更是如此。
在刚投降的时候,被封为文渊阁大学士的闲职,许多人还看不到陆望的前程,也觉得刘义豫并不会太信任他,便也懒得上门拜这个泥菩萨。而短短时日,陆望竟然扶摇直上,成功入阁,拜为次辅。以他的年轻和救驾的功劳,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将来,成为首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有了这个盘算,陆望的府邸便车水马龙地热闹起来,客人一拨接着一拨,弄得热闹非凡。泥菩萨塑上了金身,自然身价倍增,连陆望家门口的巷子,都多出了一大堆卖各色糕点玩物的店家与摊贩,都指望着陆大人带来的生意呢。
疲惫不堪的陆望不得不下令暂时闭门谢客。此时,他正在享受着难得的安静,听着风吹动着树叶的声音。真想念青旻山啊!他闭着眼睛,仿佛看见了山间的溪水,潺潺地流过长满青苔、滑溜溜的圆石。而清凉的山风,吹过了松间,带来一阵簌簌的声响。
“少爷,有客人求见。”陆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陆望皱了皱眉头,问道,“不是说了今天不见客吗?”陆宽说道,“是赤月公主派来的使者。”
赤月?这可怠慢不得。身为大夏国的监国,赤月公主可谓是目前最有权力的人,甚至刘义豫也要受到她的牵制。她与掌握兵权的大司马大将军达勒,是狄人在夏国的权力代表。
陆望揉了揉太阳穴,想起这个女人似笑非笑的神情,叹口气,说道,“传吧。”使者进来后,递上一张请柬,原来是赤月要宴请陆望,作为开春宴飨。陆望赏赐了使者,便让陆宽开始准备赴宴的礼物。
陆宽笑道,“少爷,美女蛇要请你吃开春饭了?”陆望无奈地说道,“你就不怕她吞了我?我看你平日吃的也多,一个人的工钱,吃三个人的饭,不如让你去代表我吃吧。”
陆宽摸摸自己圆圆的脸,翘着两撇小胡子,笑着说道,“我的肉太老了,美女蛇闻着是酸的,不想吃。少爷细皮嫩肉,我可代替不了。”陆望没好气地说道,“说的是吃饭,你倒是扯七扯八,变成别人吃我了。”
听了陆望的训斥,陆宽一边准备礼单,一边说道,“少爷可小心那美女蛇,我每次看见她都冒冷汗。”陆望无奈地说,“没法子,我们被夹在刘义豫和狄人中间,还是得和这女人多走动走动。我只好自己送上门去了。不过,我倒要看看,她使得出什么招数。想吃了我,没那么简单。”
***
陆望刚刚在赤月的寝宫前下了轿子,便碰到了同是前来赴宴的饶弥午。饶弥午掀开轿帘,看见陆望也被邀请赴宴,鼻子里哼了一声,抬起头,高傲地向陆望点了点,算是打招呼。陆望笑着回礼,和煦地说道,“饶尚书是对我有意见?”
饶弥午面上一红,说道,“岂敢?次辅大人是皇帝陛下的内阁重臣,我一个区区的兵部尚书敢有什么意见?”陆望说道,“饶尚书的令尊饶大人也与我同在内阁,且身为首辅。我们自当同心合力,一起辅佐圣明天子。饶尚书如果对我有意见,却也无妨,只是请务必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有损陛下的威信。对令尊,也是有损清誉。”
“多谢陆大人替老夫教子了。见笑了。”一个威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饶士诠也下了轿子,背着手站在轿子旁看着二人,显然已经听到刚才的一番对话。“是犬子失礼了。陆大人,你可不要放在心上。老夫定当好好教导他。”
“好说好说。饶大人过谦了。我与令公子同朝为官,怎么担得起教导二字。自然有首辅大人亲自教导。”陆望想道,饶士诠果然更为老辣深沉,不可小觑。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他微笑着说道,“首辅大人的家教,想必是极好的。”
饶士诠听了这明里春风和气,实则夹枪带棒的话,脸上的肉气得微微抖动,又不好发作,便严厉地瞪了饶弥午一眼,向陆望拱拱手,说道,“我们先进去了。陆大人,请便。”说着,便领着饶弥午大步走进了寝宫。
陆望微笑着看饶士诠父子抢先一步进了宫,这才不疾不徐地走了进去。这时,背后响起了几声清脆的拍掌声。李念真从后赶了上来,与他擦肩而过时,轻声说道,“刚才真精彩!真有你的!”陆望与李念真笑着对望了一眼,便故意落后几步,让他先进去。
到了寝宫内,原来李琉璃早已在座等候,而饶士铨父子也端坐着与他闲话。陆望一进来,李琉璃便笑着说道,“陆大人终于到了,老夫可等了好一阵了。饶大人父子刚才可在门口遇到了陆大人?”饶士诠父子闷闷地说道,“并没有。我们先进来的,不曾看见。大概陆大人的轿子来得晚了些。”
护国将军上官无妄独自坐在一旁,如没有看到陆望一般,目不斜视,并不与旁人搭话,也无人与他说话。刑部尚书柴朗与户部尚书梅乾一见陆望进来,连忙起身迎接,满脸堆下笑来,捧着陆望坐下。
礼部尚书刘义恒见了陆望,便冷淡地点点头,打了声招呼。而李念真,却是倚在一根柱子旁,与端茶的侍女调笑,见了陆望,便转过头打趣道,“陛下的新贵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帐幔后响起,“谁是新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