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都散去,陆望缓缓走出房门。这时,陆宽早已等候在门外。晚上扰攘了大半夜,陆宽早已听到动静。不过,按照陆望的吩咐,他只是在府中注意着动静,却并没有前来查看。
在宴会厅中发生了刺杀事件后,陆望悄悄把陆宽叫到身旁,让他去查看门外的痕迹。在陆宽细致的搜索之下,宴会厅的门外的确有人从厅内仓皇逃出的痕迹。沿着小路一路而去,蜿延到了后院的草丛。在草丛中,也发现了有人压过而倒伏的痕迹。
陆望知道,刺客仍未走远,还在府内。听了陆宽的报告,他更加确定,刺客对于刺杀他的目的仍不死心,还会采取下一步行动。而现在的问题是,他在明,刺客在暗。
从在宴会厅中那打落灯火的身手的来看,对方的功力不俗。不过,陆望自信的是,如果是正面交手,自己不会败于对方手下。所以,把在暗处的刺客引出来,与自己正面交手,就成为了现在最好的选择。
因此,在陆宽搀扶他回后院的时候,他故意装出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让对方认为,他在硬接那几只毒箭的时候,内力受了伤。看了他这幅样子,更能坚定对方下手的决心。而他故意对丫鬟说待会要去马房,则是为了把刺客引出,让他们去马房埋伏等待自己。
一切正如陆望所料。但是,他没有料到的是,那个从背后最后出手的刺客,居然是他日思夜想的梦中人,韦朝云。一直盼望想见又不敢见的人,如今就在眼前,陆望不禁感叹天意弄人。而老天让他们的再次重逢,居然是如此血腥的场景。
此时,他只好叹了一口气,与陆宽向马房走去。陆宽问道,“少爷,现在去马房干什么?不是说刺客已经逃走了吗?”陆望苦笑道,“没有。刺客还在府里。”陆宽大惊,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道,“那少爷,这样出去太危险了。我再去叫侍卫。”
陆望急忙拉住他的袖子,说道,“我们现在正是去找刺客。”陆宽一脸茫然,问道,“去找刺客?我们不是去马房吗?”陆望说道,“他们就在马房。”陆宽听了骇然,问道,“那刚才赤月那帮人来搜查的时候。。。”陆望说道,“不错,是我把他们藏起来的。”
说完,陆望便带着陆宽向马房走去。此时,马房里一片寂静。子夜看到主人又来到这里,伸长着脖子嘶鸣着。但陆望这时也顾不上与子夜耳鬓厮磨一番,径直走到马房里面,看着那两个角落里的草垛。
陆宽随着陆望的眼神望去,见陆望的目光正落在这两个草垛上。陆宽狐疑地指指草垛,陆望点了点头。他走到一个草垛前,掀开盖在上面的一大堆草料,露出了贺怀远凌乱的头发。他推翻草堆,贺怀远便从里面跌了出来。
陆望把堵在贺怀远嘴里的布团扯出,示意陆宽去另一个草垛旁,扒开草料。陆宽小心地靠近另一个草料堆,像陆望一样先扒开顶端的草料,再推到草堆。一个清丽的身影坐在草堆里。陆宽不禁失声叫道,“朝云!”
贺怀远听到这声惊呼,也转过头去,看着朝云。陆望之前与朝云如此古怪,他心中早已疑窦从生。现在听到陆府的管家见到朝云,也脱口而出,似乎早就是旧相识。这让他更相信,朝云的身份大为可疑,而且,与陆府关系匪浅。
他向朝云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朝云听见他的质问,也不回答。陆宽怔怔地看着她,也是一头雾水。这时,陆望走上前去,利落地解开了贺怀远身上的束缚,让他的双手恢复自由。
贺怀远想挣扎着爬起来,又扑通一声跌落在地上,无奈地靠着草垛喘气。朝云也站起来,走到陆望身旁,定睛看着他。她问道,“你要怎么处置我们?”陆望问道,“你说呢?”贺怀远哼了一声,说道,“刚才为什么不把我们交给那些人?你还能卖个功劳。”
陆望没有回答他的质问,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宽叔,你扶着朝云,我带着他,我们先到房里去说。”陆宽点点头,伸出手搀扶朝云,朝云也顺从地让他扶着。她自幼尝尝来往与陆府,对温和慈爱的陆宽自然是心中多了一份亲切。
贺怀远虽然满心不愿意,也只得由陆望半拖半拽地拉出马房,一齐往陆望的书房走去。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书房,陆宽先扶朝云坐下,然后马上关上门。陆望让众人都坐下,然后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动静,确定窗外都无人后,便打了个手势。
陆宽会意,按下一个机关,书房的柜子后突然有一道暗门徐徐开启,露出一个精致的雅间。陆宽连忙扶着朝云走了进去,陆望也带着贺怀远一齐走进去,再关上暗门。
贺怀远与朝云有些发怔,看着陆望,似乎想让他解释下今晚的事情,又不知如何开口。陆望,为什么不但没有在马房那里把他们交给来搜查的赤月等人,又把他们两人带入如此机密的书房暗室呢?
陆望知道他们的满心的疑问,便先开了口,问道,“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不把你们交给赤月那帮人?”贺怀远与朝云都点点头。贺怀远问道,“你还有什么花招和诡计?”陆望笑了,说道,“如果我要对你耍花招,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陆宽有些愤愤不平,说道,“少爷放了你一马,你不要不识好人心,还反咬一口。”贺怀远说道,“你这个逆贼还会有什么好心。你杀父投敌的时候,还想得到良心这个字吗?”陆宽怒道,“你凭什么血口喷人!”贺怀远大笑道,“我血口喷人?你真是会颠倒黑白。全天下都知道你的那些烂事!”
这时,朝云悠悠地开口说道,“陆望,我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我到现在,还不太相信,为什么以前那个我认识的陆望,会变成别人所说的那个杀父投敌的卖国贼?”陆望脸色黯然,说道,“这就是你来的原因吗?”
朝云说道,“没错。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让我相信你还是从前那个陆望,那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死敌。我化成灰,也会找你报这家国的血海深仇。你知道,我的父亲,就是死于狄人手下。而你,却在给狄人卖命!”朝云说到此处,不由得想起亡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陆宽不由得有些着急,又不能把话说透,便拍着大腿,无奈地说道,“朝云,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朝云以前经常来往于陆府,陆宽对她十分怜爱,加之她幼年丧父,对她的疼惜又多了几分。
朝云气苦地说道,“我只知道我看见的事实。你说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那到底实情是什么?”陆宽看看陆望,他知道自己没有说出真相的权力,只好闭了嘴。
陆望听了朝云的质问,心里也在翻江倒海,百转千回。无数个问题在他脑中盘旋。是谁派他们来的?刺客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真实目的是什么?应不应该告诉他们实情?要告诉多少?在做决定之前,他必须知道,主导这次刺杀的,到底是谁?
想到这里,他目光锐利地盯着贺怀远,问道,“是谁派你来的?”贺怀远骄傲地昂起头,往地上吐了口痰,“呸”了一声。陆望问道,“你不想说?”贺怀远冷笑道,“其实说也无妨。全天下都知道我的主人与你势不两立。这也不是秘密。只是我不愿意与你这样的奸贼说话。”
陆望走近几步,说道,“我知道了。你怕说了出来,连累你的主人。”贺怀远仰天大笑道,“只有那些贪生怕死的小人,才会觉得会连累主人。告诉你吧,说出来,反而让你们这些奸贼胆寒,在天下传扬主人的大名。”陆望眯着眼睛,问道,“是刘义谦?”
贺怀远冷笑道,“我们军中男儿有几个是看得上他的!且不说他害得我们颠沛流离,从京都逃到西蜀,就是他宠幸的那些人,也让我们恨得咬牙切齿。”陆望说道,“哦?你不是刘义谦的人?”贺怀远说道,“老子才不是他的人。”
陆望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贺怀远问道,“你知道什么?”陆望缓缓说道,“是二皇子刘允中派你来刺杀我的。”此言一出,贺怀远眼中也有惊异之色,朝云点了点头。而陆宽一听主人这句话,失声说道,“怎么会是他!”
陆宽怎么也想不通,明明陆望与自己的父亲陆显都是受二皇子刘义谦所托,匡扶他的大业。而陆家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陆显自杀殉国,而陆望却忍辱负重,还担负这弑父投敌的卖国贼恶名。这所有艰辛困苦,难道换来的,竟然是二皇子绝情的反戈一击吗?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陆望却似乎已经想通了,凝眸看着书桌上插着的一支杏花,缓缓说道,“原来是他。”陆宽有些焦虑地问道,“少爷,这。。。”陆望摆摆手,仍旧问贺怀远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贺怀远整了整衣襟,傲然说道,“我是二殿下手下的郎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贺怀远。”这时,陆望和陆宽倒是同时脸上变色,脱口而出,“是你!”
听到他们已经认出自己,贺怀远深吸一口气,说道,“没错,我就是贺寄奴。那个在沧州段夫子家门外,你取名的那个乡下孩子。”他一脸沉痛地说道,“陆望,我没想到你今天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有时候,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你。”